一天的下午

  一天的下午摆在了我的面前,这意味着我这一天的早晨和中午只能在回忆中找见而其他地方不复有了。它们也再无一丝改变的可能,只带给我一些人为的判定和足以被称之为经验主义的东西。

  对于已经过去的闷热而亮得扎眼的一天的前半程我说的已经够多了。 至于眼前呢?——我的心头莫名地揣度着一团怒火,这团怒火足以让所有失去嫩叶不复坚挺的枯枝的梢头变得明亮,同时融化那些悬挂在枯枝上的黯然的星宿空乏其身。我遭受这团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的火焰的遭遇,各种凌乱的思想被烘烤得很干,口中方圆几寸的舌苔一直深陷麻痹。闷热加剧了我的度日的烦忧,使我看到了想象濒临干涸的边缘和生活不能承受的虚无之重。

  我如何看待烈日对待我们的极为苛刻的行为呢?我终究要受其影响变成一团火吗?单纯地这样想完全拯救不了我的肉体,反而却使得肉体的需求开始对我的思想施压。是夏天的炎热成为了我如今不得不放任它的理由……在这种欲望之下空乏其身成为我的遭遇是迟早的事。 天气加热的后顾之忧不再像春天那样只是一个匆匆过客。每年这时候它保持一贯的高傲得咄咄逼人的态度,在我夏日的某段时间里长住下来,一如既往地以刺痛我思考的神经为乐。这就是空令人愤怒的现今,炎热好似一种谎言。我终究会成为一片流云,在飘行夏日的高空时支离破碎,在高温的沉浮中忘乎所以地成为被简单肉体欲望驱使的可怜家伙,与此同时,恐怕这也一并会使我丧失抽出午后一个小时的时间尽情端详某条波光柔和的溪流的兴致或者是用去年入手的铝合金钓竿借某些狡猾得不甚高明的鱼儿的嘴唇给自己带来相当乐趣的心情……如果谈及钓竿,我难免不会想起我的远方表叔,就在一次愉快的钓鱼体验中他让我深刻地记住了垂钓一种闲暇时光的罪恶的快感,和那洼绿色的被老槐树包围着的池子。十几年来那片池塘的印象在我的心头挥之不去,简直到了顽固的地步,它没有产生任何的形变,亦没有被我近些年见过的其他池子的形象所掩盖。我依旧清楚地记得我最初为它取的名字“祖母绿魔沼”,等一等,好像不是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我已经不闻不念多年,它难道是叫做“祖母绿的魔沼”?这个池塘的形象已经和我对多年以前的时光的纪念密不可分了,可这个池塘的名字却成为了我如今思考生活的不忠实的代表,它已经如同一个可疑分子一度把我的记忆引向了两极分裂的深渊。这成为了我梳理人生的绊脚石。——我曾力求自己的生命在时间飘逝中坚实有力而且可靠,因此我永远不会去尝试那些有突破我认知范围风险的东西,因而不会有什么不求甚解的可能。总之,我的生命仅仅只是一些我永远不去理解或不予理会的,和我早已习以为常的东西。

  被骄阳与干燥的夏天的风不断抚娑得淫荡的绿叶晃着身子落在我的四肢上和脚外侧的地面处,沉闷闪烁的热意一如屏障,形成牢笼把我步步紧逼。我被35度以上的高温所精心设计成了好似途经沙漠里的仙人掌时要掏出狼狈的手向它们乞讨一丁点的水分的木乃伊式的人中败类。就在我思考到关于一个曾经垂钓过的池塘的名字时,我最终在对现实的不安中头脑变得空白了。不过我的思绪没有就此而断,它几乎是不受我控制的干燥地飞舞着。

  位于遥远记忆中的一片蔚蓝色的湖泊连接着天空和与当下别无二致的热浪在一定程度上通过收缩和扩张形成了一个统一个体,一位上衣翻着黄色花边的妇女把身子放在太阳伞下得到阴凉。这是外国妇女第一次在我脑中产生映象的画面,尽管这位妇女有着过于普遍的发型和被地中海的光线照射的与其他外国人无异的肤色,我还是牢牢的记住了她,并且侥幸地记住了一位貌似乡下来的别国绅士与她打趣时的身影和代表他英俊的蒙受呵护的两小撇山羊胡,老早之前这位绅士独自以一种半蹲着的艰苦姿势微颤着站在树荫遮蔽不到的沙丘上,打那时起我就误以为他是中暑了, 然而,他在打趣时的清晰身影在我当下无论怎么看来都像是乘着喜人的风那样。我由此明白了,凡事应该多加以理解,尽管我完全没有诅咒他中暑的意思,不过我认为他做出那样的姿势是中暑的表现是基于认为他身体单薄羸弱,然而将他人的身体认为单薄这恰恰体现了我思想的刻薄。我曾在上一次回想到这副画面的时候提醒自己——“这难道不是应该不予理会的东西吗?可是自己那试图感同身受和对事物妄加推断的冲动却不合时宜地出现,以至于使自己的经验主义遭受到被反向证实的风险”。可能我唯一对他的了解,不超乎我清楚他是一个意大利人,他那可亲的意大利随时都有可能因自己那如同靴子的形象而从世界地图上溜走,然后被穿在某一个高端之物的双脚的其中一只脚上。没准它只有一只脚。我对意大利的不甚了解明显地构成了我想象的坎坷,不过我只会因此感到庆幸——在我的经验主义中这是我习以为常之物之外的东西。我不会去了解那些眼看着在我生命的轮廓之外的不相干的事物,因此,这个世界不必处心积虑地对我采取一些自卫手段,就诸如空乏我的肉体来限制我的望眼欲穿的想法。然而,它吝啬的天性和小心翼翼的行事风格促使原本和谐的关系遭受了不可逆的破坏。

  生命允许我度过早晨中午,允许让我迎来傍晚,也允许我做出诸如上述的想象。然而,我认为这一切都给予的过多了。 此时街道上最多的景色是什么?是明晃晃白花花的,女人的腿。它们就像是两片树叶,稀稀落落的落进我的眼帘。那是大自然表面上为了人类考虑,而实际上却是为了折磨人而设计的东西。这种折磨人的痛点,恰恰来自于大自然过多给予我们的想象,而且它没有在这么做之后给我们一个正确的导向从而阻止这种想象变成使人们降格成野蛮的动物的幻想。有人会说,这主要是激素在作怪,而不是想象力,可我们的性的需求来源于我们认为“美”的东西对于我们的诱引,而美恰恰是意识层面的……我兴许会想到,假如我真的有这样的一个爱人,我即将与她第一次做爱……停!打住,这是什么?这是一种对于爱的浪费:我可以找任何一位看起来不错,身材姣好的女士做这种行为,而为什么要与我爱的人做呐?我和我的爱人可以有更多独特的交流方式,让我们获得更为深厚的相互的支持与心灵上互相的启迪与感化……在爱情里面,忠诚意味着什么?大众眼中的忠诚是大众眼中的忠诚,而对于那些在灵魂上有特殊观点且拥有相当独特的爱的能力的人,大众的标准算的了什么?但是,我仍然在这个方面展开了想象,哪怕我平时想她所想,知她所知,可是此时假设我现在正俯视着我的爱人的阴蒂,有生以来,我第一次看到那种东西——多么热切的羞愧,瞬间像是一只蜘蛛一样,钻到了我的心里,这引发了我全身心的感动,我的那个部位也受到了鼓励,一种终成眷属的眼泪无情的在我的眼中煽动,它一度使我的声音哽咽。我爱她的一切,我试图采取行动,好了,但是想一想吧,接下来我会露出怎样的傻样来呢?这是非常简单的一件事情,只需要几个动作,只要找准位置,那么接下来的每一项就比迈出一步似乎还要容易。没有在一起的艺术与在一起的想象,就只是那么简单,那么枯燥。所以,这很容易就能明白,想象虽好,可是当它来到面前的时候,就会面目全非。当你实际付出行动的时候你便知道——你之前所有的想象,都会因此到达边界,你再也不会有让自己过分沉醉的美梦。有的时候,身为经验与思想高人一等的人就难免地要承认,想象肉体的跳动是有多么得可怜巴巴。这种绝望短见的想象只会把人抽干。

  然而荒唐之处,就在于我此时正走在大街上身处于毒辣的日光的监督中,正像一个曝光人,就如同身在街道上的诸多曝光人和他们的朋友那样。然而他们却能在这一环境中感到清静,这是因为在夏季之外的其他季节中,他们的思想确实不曾活跃过。他们不知道有些功能被迫刹车可以死人。他们至今恩恩爱爱,把我衬托得如同杞人忧天之人,就在我面前,来来往往的也都是一些亲密的男女情侣,他们依偎着走在一块儿露出怡然自得的神情,如同受到了特别照顾。这来源于名为爱神的一位多产作家。他为每一个恋爱的故事都埋下了一万种可能性,依靠创作的喜剧、悲剧、闹剧和痴呆剧受到景仰。——只不过这些头脑风暴大多都是平庸之作,他的文笔就像是随处可见的传单上的文字,有的人却因此迷得两眼昏花。他们可否知道美好在这个世界上是永不存在的,夏天中美好像是膨胀的泡沫,冬天又像是拮据着飘向高空的暖烟,即使存在也只有瞬间。人们心思不宁追求其幻影,成为了面对生活的理由。然事实只是:人们永远学不会对现状说“是”。

  在中国的大学里恋爱可是地摊货,而相较中国,其他国家都已经适可而止了。我不想在这个地方做文章,可是因为无事可想,我进而又无意中依恋了先前意识到的论点。如果我的想法能让我的此时感到稍微一点的顺心的话,我也就不再感觉到炎热了,然而,我认为我势必要变成一团火了。爱情是如何成为青春的业障而失去了其相反的积极的地位的?——我听见我的精神在持续的高温中呐喊。一些我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的想法盘踞在我痉挛的思想的高峰处。这不仅直接动摇了我的经验主义,而且也让我质疑:这些思想是否是出于我的大脑?我俨然成为了一个为现实中问题洗脱罪名和创造罪名的思想家,俨然如同一位爱情专家,正站在火热的街道上侃侃而谈:爱情的经历无疑是人生的宝贵财富,我们依然能够看到其中存在着渴望幸福的积极的影子;早恋,无疑地,是获取爱情经验代价最小的,放在人生的其他时间段,这种获取的风险就变得极大,代价就变得过于沉重,成人教育巨大的限制性,使人们认识不到青少年的珍贵,进而只能在晚年懊悔地追忆;作为一个动物而言,人在性成熟的同时,就意味着可以进行恋爱,社会的说教反而拖延了某种成长的认知,经由一手执掌,趋向性成熟的学生群体在现实中只能展现出诸如我们现在看到的性意识和道德观念都变得非常朦胧稀薄的状态,这一个青春期的空白,是道德伦理的深渊;更深层次上,这使得青少年在摆脱了成人教育之后不能足够的珍惜青年年华——他们在朦胧中进行一些稚嫩的尝试,然而随着年龄和社会责任的增长,这逐渐成为了一种如履薄冰的事情;一段斗志昂扬的青春本应该用于人生的伟大创造,而不是用来弥补空白,或者说是沉沦到感情和道德伦理的迷失之中,由于早年成长的缺陷,他们获得了迷失的理由和打开迷失的国度的钥匙;当然,这两者是有区别的。我想到一个或许值得大家相信的论点:情感与性意识的迷失是所有迷失的开端;它不由得防备地最早地真正开启了迷失,并且让我们在情感的越发脆弱中陷入于某些生活中的错误的假象中。

  迷失如同一团火焰。可为什么迷失?人们究竟在渴望看清些什么?飘忽而过的云朵和沉默无言的湖水不断地告诉我们:没有什么值得看清,人们难道永远不会像草本植物那样生存?用一种诚恳的对待生命的态度。迷失本不该存在。先前我们连美好都推翻了。

  进而我们发现,由于某些错误的尝试和本来就不应该存在的东西,我们实在是为之付出了太多的心血。我们一手让我们的人生变得复杂,使其脱离了我们的掌握。只要你明白,除了当下的感受其实什么都不重要,你就会放弃寻找那些人生的价值,发现真正的人生真相——“价值”可谓是荒唐指数极高的一个词汇,这让我们的生活看起来有意义,然而事实恰恰相反。我负责任的这样说,不过我对于大家会不会和我一样深深地具有这种智慧毫不在意。

  此时树荫像是在沙漠中闪烁的绿洲,有那么一刻,它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感觉我像是夏天中的自由人。这个夸张的念头,让我回想到老早之前的某个夏天。那时候我向西走过一条林荫小道,与碰巧偶遇到的第二中学的那位富家小姐相视一笑;那时候的阳光还没有现在这样不留情面,透过细胡杨枝子的散射光变化成瞄着白边的蚕丝一样的光束在她微笑的脸颊前游弋着。姑娘那完美的肤质让我感觉到,她天生便被决定了将比常人更加健全。这种健全有别于足球场上名牌前锋拥有的双脚,亦有别于滑稽演员唇齿能够完美配合、运用如飞的健全,这种健全决定了她可以在夏天的骄阳中自然地放牧她的特权,这种健全来由美的内心潜质与自然的给予,这就是普天之下难以被找见的“漂亮”。但,仅此而已。人们没有设想她有没有将番茄酱涂抹在一片芝士肉片上的运气,没有设想她用以取水喷洒自家花园的塑料桶是有多么的平庸廉价……她家里拥有着许多华而不实的玩意儿,因为他是闻名遐迩的富家之女,就是因为这个。

  然而,她家里那极少数的可以称上的华而不实的东西,又是多么的平庸。家里的晾台上为了款待客人而上演的情景剧早已在这个贫瘠的世间上演了成千上万遍;家里的餐厅桌子上的果盘里摆放的原始健康的水果始终是只有那几种。这一切都说明了,她只不过是健全了那么一点,生活没能给予她更富梦幻的可能,她依旧只是为美所累的落后者中的一员。她站在一个固定的墙壁的对面,日复一日的时光令她与墙面上的装饰画擦肩而过,当她放下了手中的游嬉,无所适从地躺在床铺的一边,同时她也不再去想这间她早已习以为常的房间之外的任何事情时,她只是在一种淡淡的围困感中接受着稀薄的日光的照射,她除了成为一尺见方的小空间中的场景的一部分,再也不是其他的任何东西。正如同是一幅挂在墙壁上的画作中的人物。某个高端之物如同压迫着我们头顶的天空的假象正用目光压迫着这幅平常的画面,那位姑娘那看似值得被称之为曼妙的日子被像处理一张照片那样,被高端之物随意折叠然后远远地丢进了三米开外的自己的大衣的外口袋里。——这就是美好与漂亮的假象。真理逢人说项不过也是为了保全那不堪入目的“生活的价值”。一千种一万种的生活,都不过如同挡风玻璃的碎片,挂在每一个人的瞳孔上。除了偶尔让我们愤怒,一无所用。

  生活试图凭借它与我们的感官之间的暧昧关系侵占我们的心灵与魂魄,大家融化在这种极其光明的幻境中,翅膀退化地被旋风高高地玩弄股掌。把生活的镜头拉近的力量让这种暧昧的试图难以被察觉,这究竟摧毁了我们怎样的发现真相的能力?这其中决定性的因素是什么?是——我们是当局者迷的有关当局,生活也正是借此把我们改造成了顺应生活的人。

  我想就在上述,我的思想已经带领大家接连地推翻了美好、假象、迷失、价值和生活本身。有关于这几个命题的讨论让我们发现——人们探究那些早已有答案的问题。然而,其实生命无所谓问题,也没有再多答案。人们从这个世界上获得的所有意识,总有一天会被这个世界重新回收。进而我们需要再次承认:由于某些错误的尝试和本来就不应该存在的东西,我们实在是为之付出了太多的心血。我们一手让我们的人生变得复杂,使其脱离了我们的掌握。——活着就是为了当下的感受,体验生命贵在不把未来建立在模棱两可的想象的基础上。人的现实只要不受“富有展望性质”和“不贴合当下感受”的复杂想象所影响,就会远离惶恐回归到本真和无限的自由中,回归到简单定格的自我释放的间歇里,这种“人的狂欢”才是生命本来的使命。

  日头狠狠地打在我的头上,就像年轻后生的木锤敲打在垂暮老人的天灵盖上一样,眼眶上面突如其来的炸裂感是这个比喻最好不过的说明。在高温中,前面有个人忽然撑开一把黑伞,如同一滩看上去熔结了的石油,我走到拐角,一片高大的背着阳光的红砖围墙的阴影将我包揽其中。——这让我想起幼年时候我蹬着自行车穿过父亲的工厂的往事:在我八岁那年曾经有过一个梦,梦见工厂后面是一处希望的大湖——在夏天这种时刻,恐怕我那回忆的神经已不由自主地和湖联系到了一块,我失神地走着,相关的思绪在我的脑中接连蔓延而生——空旷的工厂空无一人:这是我十岁时去工厂进行探索时候的感受;工厂几进荒废,因为在九岁那年我的父亲已经放弃工厂从事了文字工作。——如今的我看来,已经无法理解那天下午我为什么要去进行探索,去进行这种我一向不擅长也颇觉无益的事情,或许假如说我对过去怀有一种深深的情感?——过去使我相信我的确活着。我势必将要成为一个纯粹的和过去交流的人,就像我十岁那年那样,一直以来我都蹲在工厂的阴影里。——十岁的那一次探索,我迷一样地就进到了一片阴影,那片阴影大到我需要花70秒钟才能从其中一边跑出去;作为阴影的实体的那栋大楼包含了我初次的恐惧和全然不知所以的敬畏之心;在我看向那面墙的时候,我认为那不是一面墙,竟然是一个悬崖。十岁的我穿行在楼宇的阴影和树干的扭曲之中,花草的芬芳以及干裂泥土的声音在我眼前的光线中不可思议地颤动,那时候的我想起了工厂里的那片自己在八岁时梦见的湖……然而,工厂里只有阴影和无情的峭壁,只有鸟儿婉转动听的吟唱和夏风在树叶间干燥地喘息着的微弱声音。我最终也没有找到那一片五彩斑斓的湖泊。自行车被我放在阴影里,那时候的我看去它已经不属于我了,而是属于,被消磨掉的时光,和时光滚滚向前的幻觉。我的面前只有黑色以及让我望而却步的高楼的现实。一切都戛然而止,真相在我置身于阴影的第一刻出现,同时人生在那一刻也永远地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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