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着

　　前几月，朋友圈里不知怎么回事流行起了旗袍，看着朋友穿着旗袍婀娜多姿的样子，我忍不住也想入手一套。

　　在我经过几天的考察后决定，既然要买，就要买和她们不一样的。我要买真正民国时期的旗袍，也叫作古着。

　　古着——意思为古代着装，指在二手市场淘来的真正有年代的而现在已经不生产的衣服。所谓古着不是二手衣的概念，而是真正有年代的而现在已经不生产的东西，这些服饰无论使用的面料，细节的剪裁甚至用途都是当时那个时代的缩影，所以有着特殊的价值。

　　然而经过我几天在二手专卖APP上的浏览，并没有发现让我满意的旗袍。有些看起来就是现代的产物，有些图片看起来就又艳又俗气，像是风尘女子穿的那般。

　　正当我想放弃的时候，APP发给我一条推送，关键词写着上世纪旗袍，寻有缘人免费送。

　　我好奇的点开，想看下这又是什么新式骗局，毕竟如果是真的上世纪衣服，价格是很高的，怎么会有人白送呢。

　　屏幕上出现了两张模糊的照片，能大概看清，确实是一条有年代的旗袍，整体由红色和白色组成。简单又不简约，我突然有种很激动的感觉，像是发现了什么珍宝。

　　我打开和卖家的对话框，询问是否还未售出，多少钱可以出手。

　　系统显示不在线的卖家却秒回了我，问我的地址，我发了过去，却没了下文。

　　接下来的两天，卖家还是没有回复我，消息也是未读。

　　我时不时就点开APP刷新一下，怕错过卖家的回复。

　　我没等到卖家的回复，却等到了那条旗袍。

　　大概过了一个多星期，我已经不抱希望了。只是还偶尔点进APP看一下，也去浏览一下别的衣服，可惜还是没有我心仪的。

　　下午下班回家，门卫突然叫住我，说是捡到了我的东西。

　　我有点疑惑，我最近并没有丢东西。

　　门卫给了我一个包裹，上面写的确实是我的名字，可我不记得我买过什么东西。

　　我拿着包裹上楼，在电梯里遇到一个男生，带着口罩和鸭舌帽，满身的栀子花香。

　　这个香味很是熟悉，但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在哪里闻到过。

　　包裹里是那件旗袍。

　　跟我在APP里看到的一模一样，连接处和小扣子也很精致，布料也是上品，一看就是纯手工的好东西。

　　只是我想不明白，哪个卖家真的就把这么好的衣服送我了吗？

　　我还记得，当时的介绍确实是有一项寻有缘人免费送。

　　难道我就是哪个有缘人吗？

　　我打开APP，却找不到那条出售消息了，连和卖家的聊天记录也没了。

　　真奇怪啊。

　　我还是穿上了那件旗袍。

　　太合身了，像是为我量身定做的一样。

　　每一处布料，都恰到好处和我的身体契合。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像是有魔力一样，我越看越入迷。恍惚中，好像看到了一个女子，站在小院中央，打着伞，在烟雨蒙蒙中向我走来。

　　她身上穿的，正是这件旗袍。

　　我惊醒了。

　　是梦？

　　那件旗袍搭在了我的床头。

　　我拍了拍脑门，根本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躺在床上睡着的。唯一的记忆就是自己穿上旗袍照镜子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一个女子，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旗袍有古怪。

　　我已经三天没有睡一个好觉了。

　　除了第一天我试过旗袍之后，就再也没有穿过，放在了衣柜的一角。

　　但是我每天晚上还是可以梦到那个打伞的女子，每次她向我走来，我马上要看到她的脸的时候，梦境就结束了。

　　我决定丢掉那件旗袍。

　　因为它，我最近的睡眠质量大大下降，工作生活都提不起精神。

　　旗袍消失了。

　　当我打开衣柜的时候，只有一个空空的衣架了。

　　晚上，我又梦到了那个女子。

　　不同的是，这次她背对着我，而且她开口说话了。

　　“你想丢掉我吗？”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一直出现在我的梦里，那件衣服跟你有关系吗？。”

　　她沉默了很久，慢慢转过头来。

　　“我就是你，那件衣服，是我的栖息地。”

　　她长着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后来的一个月，我经常梦到她，她对我说了很多。我慢慢的明白，她应该是我前世的一缕魂魄，因为世间还有她未完成的事，所以她强留了一缕魂魄，寄生在了生前最爱的旗袍里。后来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我的手中。

　　可是，她忘了她未完成的事情是什么了，许是魂魄不健全，许是多年的颠沛流离，她的记忆损失了很大一部分，除了告诉我的那些，她竟都不记得了。

　　我跟她一起生活了三个月。

　　我的脸色越来越憔悴，精神越来越不好，身体的一切机能，都在慢慢变差。

　　我明白，是因为我的那缕魂魄。

　　那个神秘的卖家又联系我了。

　　他告诉我，帮我的魂魄完成她的执念，她就可以散去了，我的生活也能如常了。

　　我询问他是谁，结果又和第一次一样，只留下了我的未读消息。

　　晚上我回家入梦，她还像往常一样在等我，我问她想起来了吗，自己的执念。她摇摇头，还是不记得。

　　我决定请一个月的假。

　　我穿着那件旗袍去了江南，我一直记得她刚来的那几天，我梦到的烟雨蒙蒙，和那把油纸伞，伞上有朵栀子花。

　　我们去了乌镇，西塘，南浔，最后去了西湖。

　　她好像记起来了，晚上她告诉我，她是在等一个人。

　　但是她不记得那个人是谁，长什么样子了。

　　我问她，是不是曾经的爱人，她说不记得了，又说应当是的。

　　无妨，反正假期才过半，我便在西湖短租了个小房子住了下来，每天穿着那件旗袍到处溜达，说不定可以找到梦里的那个地方。

　　那天，我又闻到了熟悉的栀子花香。

　　我内心觉得，栀子花一定是重要线索。

　　顺着花香走去，我终于看到了梦里的地方。

　　那个小楼已经破败不堪了，我推开没有上锁的大门走进去。

　　院子里放着几把竹椅，木桌上还放着一壶冒着热气的茶。

　　这地方还有人住着吗？

　　我推开屋门，想进去看一下。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医院了。

　　推开那扇门的时候，我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什么也没有看到。

　　护士说是一个男人把我送回来的。我问男人身上是不是有栀子花的香味，护士点了点头。

　　看来，那个男人应该就是我前世要等的人吧。

　　我不清楚前世的故事，至于我的那缕魂魄，很久没再出现过。

　　后来我的生活又重新步入了正轨，要不是因为那件旗袍还在，我差点以为是自己做了一个无厘头的梦。

　　三年后，我又梦到她了。

　　这次的梦里，她没有穿那件旗袍，而是穿了一个蓝色的裙子，上面印着大片的栀子花。

　　她告诉我，她确实是在等那个浑身充满栀子花香的男生，她们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是她很喜欢栀子花，所以男生总会在身上的口袋里装上那么几朵，还喜欢买一些栀子花味的香膏讨她开心。

　　久而久之，男生的身上充满了栀子花香。

　　后来，在她们准备结婚的那年，战争爆发了。那个浑身充满栀子花香的男生去了战场，她没有拦他，男生说过的，男儿志在报国。

　　她们约定好，在男生家的小院里重逢。

　　后来，她等啊等，等啊等，没有等来男生，却等来了日本人。

　　她不堪受辱自杀了，但是男生还没回来。

　　那件旗袍，是男生上战场前亲手为她做的。

　　她已经死了，却还想着男生还没回来，拼尽全力把自己的魂魄分成了两半，一半是我，一半附在了那件旗袍上。

　　半缕魂魄的她，一开始还记得些写关于男生的事。

　　后来啊，经过百年的沉浮，到处的漂泊，大多数事情她都忘了。

　　直到那天，她又看到了那座小楼。

　　那是男生曾经的家。

　　她记起来了。

　　记起了儿时他们一起俏皮捣蛋，记起了少年时的相知相伴，记起了分离时的依依不舍。

　　她说，我们是一个整体。所以，她回来找我了。

　　我问她，男生可还记得她。

　　“记得的，就是付出的代价很大。”

　　还没等我说话，她便拍向了我的脑门，我醒了过来。

　　身体很沉重，因为我的另一半魂魄回来了。

　　我再也没有梦到过她，也再也没有穿过那件旗袍。

　　我把她当成了一个真实的梦，我克制自己不再去想。

　　认真工作，努力生活。

　　又是一个雾蒙蒙的小雨天，我忘记带伞，一路狂奔回小区。

　　在小区入口处，我撞上了一个男生。

　　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我就又闻到了熟悉的栀子花香味。

　　我抬头看向眼前的男生。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