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女儿

  她看见自己的身体从下往上一点一点变成泡沫

  泡泡从枷锁镣铐里飘了出来

  掠过标志着Alier的梳妆台

  顺着雕刻壁画的窗棂向外飞

  告别了金丝的牢笼

  ——

  “东方圣贤曾云:‘若得心上人,当筑金屋以藏之’,艾莉儿,这是我为你建造的屋子,喜欢吗?”

  “在上帝的见证下,我愿与你结成终身的伴侣。”

  “艾莉儿,你不会说话,是个哑巴,却有这么恶毒的心思,上帝,我真的不敢相信面前这个人同我心爱的善良姑娘是同一人!”

  “看在上帝的份儿上,我让你在这专属的屋子里好好反省,艾莉儿,我喜欢你,但你不要太过分。”

  ——巫师的吻轻轻落在小人鱼的额头

  泡沫卷进时空的漩涡

  “哦,可怜的姑娘,我与你的母亲曾有约定,如今我可以让你重来一次,算我还了她的恩情。但是我的小可怜儿你可要记住了,这次不要再犯傻了。误会你,并且不相信你的人,并不值得你付出高贵的生命。”

  ——艾莉儿甩动着漂亮的鱼尾,指甲大小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她卷起一朵浪花儿,随后又潜入海下

  今天会有一个人溺水……

  “待会大家快点推哦,我不会再救他,所以我希望他快些上岸”艾莉儿悄悄说

  “好的大小姐!”海浪在说话时总会泛起细细的泡泡,因为它有好多好多嘴巴

  ——王子觉得今天的海浪推他推的异常卖力

  像是无数双手在扇他英俊的嘴巴子

  “该死的,她还是没出现”他心想。眼睛悄悄睁开一个小缝儿。

  算了,再装一会儿,五分钟后,他安排的小弟就会和他上演第十一次救人的戏码。

  ——“咱们头儿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生说自己见过美人鱼,还非她不娶。打那以后每天准时溺水,就等着人救。唉,还有五分钟,待会我一摆手,咱俩一起上——哎等等,这女的咋回事儿?”

  只见一个面容精致穿着华贵的女孩子赤脚踩在沙滩上向“溺水”的王子奔过去

  她来啦,这次,我不会再找你了哦。银色的尾巴尖儿消失在海平面,留下一串串孤独的波纹。

  完了。王子心想,那两个畜牲怎么还没来。我可不想被这女人救。

  可事实是——“哎你干什么呀你,没个眼力见儿,冲什么冲,当小弟的能坏了头儿的好事儿吗?”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这是老大的艳福,那东方的王都讲究三千佳丽呢,等不到那人鱼咱王子还得守一辈子活寡是怎么的?安心呆着!”

  ……所以三目睽睽之下王子就这样被那个异国贵族姑娘“救”了。

  王子心想这可完了,不仅得好吃好喝伺候着,还时刻面临着以身相许的危险。

  “殿,殿下,我本是一个渔村的姑娘,”串了金丝儿的裙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衬得救人的姑娘像珍贵的宝物,“这是我为了参加渔村的舞会特意换上的,可是现在被海水打湿……我害怕遭到父母的批评,能不能……”

  “啊,什么啊,”王子挠挠头,干笑两声,“这日头这么足,你往这儿一站不比啥都强,一下子全干了,我身体已经没事了,我先走了,改天送你条比这好的裙子。”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啊——”谁知那姑娘突然千娇百媚地叫了一声,随即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俨然一副美女中暑的样子。

  两个小弟这才跑出来。

  “头儿!”紧接着两个爆栗毫无预兆地在两人头上雨露均沾。“头儿个屁!还知道我是头儿?过了五分钟为什么没来救人!”

  “这……这不是……”小弟颇为不解,自己是好心啊,唉,活该头儿单身

  结果这还不算完,只见王子走过去,扶起女孩子,又在人纤细的脖颈上补了一记手刀。

  “这回抬走吧,”王子总算发话,“顺便查查Au国最近又背着父亲在搞什么小动作。”王子嗤笑,“我国素来金元素稀缺,一个破鱼村哪来的钱给她置办金丝裙子,也不挑点别的颜色,金元素怕是能降智吧,来个间谍都生怕我认不出。”

  “不,不愧是头儿!”两小弟战战兢兢地走了。

  ——王子独自一人伫立良久,海风吹过,王子的视线落在鱼尾消失的地方,久久不能移开。

  ——“会省惊眠闻雨过,不知迷路为花开。有娀未抵瀛洲远,青雀如何鸩鸟媒。”王子手里捧着东方人的诗集,念的五迷三道,“啧,今天是东方的中元节……”距离第十一次人工溺水已经过去良久,从那天以后他再没假装溺水,装睡的人叫不醒,何必呢,但是好鱼怕郎缠,“鸩鸟媒……鸟媒……媒……”书哗啦一下掉在地上,电火光石间计上心来。

  ——“各位,我国一直是一个大力倡导东西方文化交流的国家,”王子站在台上,面对下面的民众,他的父亲坐在身后的王座上,欣慰地看着自己终于有些帝王风范的儿子,“而今天,恰逢东方国家的中元节,在东方,每到今日大家便会放河灯来寄托自己美好的愿望,为了让大家感受一下这种气氛,我决定举办一个河灯比赛,”王子顿了顿,眼里闪过狡黠的光,“赢的人,便可以在休渔期捕鱼,”说到这里,台下爆发欢呼,休渔期的鱼不仅肥美还有鱼籽,卖的价钱向来十分可观,“但是名额只有三十个,所以……”

  “那你到说说怎么比啊!” “是啊是啊!” 台下情绪水涨船高。只见王子放慢语速,“灯我都备好了,大家只需要按着我发的纸条上的图案,将它临摹到河灯上,再放到海里,多者为赢家。”

  ——中元节的夜晚,海里的女孩儿静静看着岸上灯火通明的景象。这一天的人们似乎格外焦急,甚至有的人竟双手合十开始祈祷。

  一朵淡黄玫瑰飘到她的面前,里面燃着小小的一簇火,花瓣上似乎还写了东西。

  “愿王子早日康复!”竟是古老的海洋的文字。

  一朵……又一朵……

  黄玫瑰代表祈愿

  她又拾起一朵

  “希望上帝可以赐给我们治好王子的人鱼鳞片……”

  海洋变成了花海,无数的祈愿将她包围,将她一并笼罩的,还有对他深深的担忧。

  她不假思索地去找了巫婆。

  ——海浪拍打着黄色的花瓣,女孩握着银色的鳞片踉踉跄跄地上岸了

  ——王子心里一阵悸动

  东方圣书《古语奇谭》诚不欺我!

  ——趁着夜色推开他的房门    一股玫瑰味儿扑面而来

  只是小小的看一眼……放下东西就走……

  可面对到死都放不下的人,她不可自抑的入了迷

  反正没醒,再看一眼……

  再看……

  “啪!”一声轻响。

  灯开了

  新生的脚丫下满是红色的玫瑰花瓣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她听见他说。

  ——大海大海,偷窥被抓个现形怎么办?

  远处的蔚蓝泛起一阵泡沫,贱兮兮地答道:“自己看着办呗~”

  红色的玫瑰代表爱情,这是……告白?

  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五味杂陈的回忆涌上的酸涩感,像是从溃烂不已的伤口上拔出一根带着倒钩儿的刺一般问:“你喜欢的不是那个救你的姑娘么?”

  王子脸上显而易见的惊讶:“你怎么知道她救了我?”潜台词:卧槽你就那样放任着她救我?!卧槽我喜欢的鱼姑娘声音好好听!

  没错,我们的美人鱼海的女儿艾莉儿公主,她换了双一次性的腿,用她积攒多年的夜明珠们。

  然而他的鱼姑娘并没有等他的解释,放下鳞片就要入海。

  ——手腕被人闪电般死死扣住,她挣脱不得。他说:“我的女孩儿,陪我演一出戏吧。”

  ——枷锁、镣铐、写着Alier的梳妆台,雕花的窗棂。

  她又进来了,自愿的。

  她看着窗外,痴痴地想,原来他一开始就知道那女孩儿来者不善。

  那……还是算了吧,压下心底的那一丝希望,演完这场戏,他们桥归桥路归路,尘归尘土归土。

  ——她被关在这里,一连几个月都没有看见他。入目所及只有小厮每天送来的精致饭食。

  “姑娘,”小厮打开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串儿钥匙,将那枷锁一个个打开,“我们王子说姑娘你……可以走了,”

  “嗯……好”强忍下心里那些不舍,她忽的觉得自己没理由逼着自己离开,但是拒绝的话早已出口,回头无岸。

  “但是……我们王子真的喜欢你,你能不能,能不能……”小厮扭扭捏捏,不说的话,他们王子万一守一辈子可怎么办。可这姑娘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算了算了,没什么比老大的幸福更重要,

  “我,我们王子溺水都是装的!”重磅炸弹!“他,他非说自己见过人鱼!还非她不娶,每天都装溺水等鱼来救!……其实,他水性特别好!是我们国家的游泳能手!要不是见了姑娘你,我以为我们王子有臆想症呢,”小厮搜肠刮肚,最后憋出一句,“哪有那么多缘分,还不是因为喜欢!姑娘要是过了这村,哪还找到这么喜欢你的人!”然后噔噔噔跑了。

  跑到拐角撞上一个人。

  “老老老老老大,我我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啊啊啊

  “你做的很好,”王子给他一个小木牌,“拿着。”

  小厮受宠若惊,定睛一看——休渔期捕鱼证!

  ——艾莉儿还是回到了海里,思前想后,她游了两圈儿,径直潜到巫婆的住所。

  她小心翼翼地问:“女巫大人,如果时光可以逆转,那,那其他人身上发生的事情是否会跟着改变呢?”

  女巫猥琐一笑,“只要九九八,只要九九八,东方限量版轮回镜带回家!”

  得,甭讲理了,“欠我妈的人情怎么说?”上辈子临死才知道你有这么一出儿,这辈子还不好好用用。

  这小妮子有备而来……算了,反正比起她给我的夜明珠这么点东西也没多少钱。很快就想通了的巫婆故作烦躁的摆摆手,“拿走拿走!”

  艾莉儿不动。“这就够了?”

  巫婆一拍桌子,“你还想要什么!”——这小妮子到底知道多少啊啊(崩溃)

  “我要一双永久的腿。”艾莉儿大言不惭。

  “你……不要太过分!”女巫把头别过去。

  “那我便去人鱼禁地找我母亲,向她告状。”

  ……憋了一口气的巫婆,神秘的东西最危险……反正她也就嚣张一时,但要是她妈来了,谁都得吃不了兜着走。“拿走拿走!小崽子,别让我再看见你!”

  艾莉儿心满意足地离开,游到门口忽然停住,回头笑道:“其实我都骗你的,我妈怎么可能在人鱼禁地,我都不知道她是谁。还有,我是海的女儿,又不是人鱼的女儿,你看没看过安徒生啊,没文化真可怕。”

  巫婆:“……”滚!

  ——镜子前的女孩儿睁大了眼睛盯着镜子里的景象,瞳孔骤缩。

  如果不是她亲眼从轮回镜看见,任凭谁讲,她都不信这个把自己装在炮筒里当作什么“人类航天计划”志愿者的人是那个贪生怕死只知道扯皮的王子。

  “愣着干嘛,点火儿啊!不点火怎么开炮!”

  “老,老大,这,这会死人的!”

  “科技进步的路上注定会有牺牲。”

  “老大呜哇啊啊啊!别犯傻啦!那人……鱼死不能复生!都变成泡沫儿啦!您不是也亲眼看见了吗!”一旁的小厮哭天抢地,周围则是围了一干民众,有看热闹的,有催他快点的,也有骂他疯子的。

  “儿啊!什么好姑娘没有!爸爸再给你找!你不要,你不要……”国王王后匆忙赶来,王后见了,西子捧心,先晕为敬。

  众人乱作一团时却看那炮筒里的人手里不知何时变出了一根火柴,电火光石间,人已经飞到天上,又从天上坠入海里。

  他水性好,应该没事吧……握着镜子的手指节泛白。

  她心想,疯子……真是个疯子……

  那疯子笑着沉了下去

  疯子这下是真的面朝大海。他舒展四肢,用尽全身的力气拥抱咸涩的,眼泪一样的水。

  他说 :又见面啦,哑巴小鱼。听说人鱼的歌声很好听,你不见了以后我天天都捧着海螺。据说那是你的伴奏……我听说深海里有邪恶巫婆,以物换物,你为我失去声音的时候一定很疼吧……可是,我没能保护好你。但如今,我又是你的了……海是你的家,我们终于是永远的一家人了……

  手下已经在第一时间潜下水,此刻已经游到可以依稀辨认出他的距离。

  可他们看见王子在海里笑着摆了摆手。

  他说 真好啊……

  后来,王子吐出一段没有声音的泡泡,消失在了一望无际的蓝色里。

  像一场演到了头的戏。

  这时她才她如梦方醒,已是泪流满面。

  ——又是一年中元节。

  “老大,那个,国王说您也该,该找个伴儿了,各家小姐都安排好了,您看,您就是看看也行啊!”

  “好啊,”王子突然粲然一笑,“正好又到中元节了,要不今年的赛事就是‘比武招亲’吧,”语出惊人的王子看向各家少女怀春的贵族小姐,称兄道弟地说,“谁游的比我快,我就跟谁走。”

  所以,你要是再不出现,我就亲自去抓你。

  可不知道王子心理活动的小弟们却暗暗捏了一把汗,我的哥,别说游泳了,贵族那大多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儿,宫里也少有游泳训练啊……

  此时有个别厉害的姑娘已经有些跃跃欲试了。

  可王子只是站着,盯着海面不说话。

  良久,在众人以为王子快中暑了的时候,平静的海面让他盯得泛起了泡泡,夕阳让海面反射出粉红色的光,害了羞一样。

  ——“后来啊,海面波浪乍起,银色的鱼尾在半空打了个漂亮的孤儿,一个有着银色尾巴的小美人鱼羞答答地问:‘您看我行吗’”

  “所以妈妈,这就是我比其他孩子游的快的原因吗?”

  “不然嘞?”

  “那妈妈你的鱼尾巴呢?”

  “都说了给坏巫婆了嘛”

  “可是我听爸爸说,晚上妈妈一开心就……”

  面对孩子天真的话,和其中蕴含的别样意味,艾莉儿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旁边的男人轻咳一声,“宝宝该去睡觉了对不对?睡觉了才会长高高……”

  “睡觉了才有弟弟妹妹!宝宝想要弟弟妹妹!”孩子立马接话,然后迈开小短腿噔噔噔就跑去睡觉了。

  “亲,亲爱的……”男人有些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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