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 “天才儿童” 的抗郁之路 || 渡过

  惊鸿照影/文

  (一)

  我患病至今,大概已有十年。

  我在教师家庭长大,家中有三个孩子,我是最小的一个,上面还有两个姐姐。父母为了要一个男孩,违反了计划生育,降了几级工资,他们也最疼爱我。所以我一直都觉得亏欠父母和姐姐,立志一定要出人头地来回报她们。

  我的性格是比较内向的,多思多虑,心里有什么事情也极少和父母诉说。

  从小,我就被当做一个天才儿童来教育,父母亲忽视了我很多其他方面能力的培养。我基本一直是班级里的第一名、第二名。但是高考发挥失常,离清华只差4分,最后去了离家里比较近的中科大。那时我非常自责,有种天都塌了的感觉,因为我觉得辜负了家庭和老师的期望。

  中科大是以出国为目的的学校,甚至当年招生的时候打着“离北京远,离纽约近”的旗号。我当时选择出国也是因为羊群效应,因为学习好的学生都选择拿全奖去美利坚读Phd,我也要去。

  (二)

  大学毕业了,我的申请并不算顺利。有的同学拿到了斯坦福、麻省理工的offer,而我只是拿到了一所我不太满意的大学的全额奖学金,方向是人工智能。

  临近飞往美国,我突然对国外的生活产生了一定的隐忧和恐惧,自己能够在那边生活顺利吗?自己遇到问题怎么办?

  到了美国,我立志要有新的开始,和过去不满意的自己告别;要努力学习,做出成绩,要追赶上那些去名校的同学。

  有一天,导师交给我们三个留学生一个课题,我努力争取到了这个课题。就在这时,问题爆发了。

  现在我还记得,这是一个关于生物学神经元、模式识别、人工智能的课题。我的大脑仿佛进入一个怪圈,认为自己发现了一个理论——“相等理论”,一个解决一切的理论,涉及到宗教、哲学等。我给导师发邮件,告诉他这个理论会改变世界;我和一群集会的基督徒辩论,认为他们无法证明耶稣是真实的存在。

  最终,一觉醒来,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后来才知道,这里是美国的精神病院。我被诊断为双相情感障碍,但是我自己始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对这种病一无所知的。

  (三)

  知乎上经常问到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你被关进了精神病院,你怎么逃出来?

  很多人回答,认为只要安安静静地呆着、吃饭、睡觉,就能被证明正常而被放出来。

  但是我告诉你,只要你在未被告知的条件进入这样的环境,周围会有各种奇奇怪怪的人和事,有陌生的人强制喂你吃药,给你打针;你无法确定那些药丸和药剂是不是有毒,你会真的变得有病。

  我甚至认为自己死了,因为死亡对于我们,就是未知的世界,让你失去和已知的人的一切联系,仿佛一个对死亡的模拟实验。我的大脑更加高速运转,发生了什么?怎么回事?时间是什么?死亡是什么?是不是我发现了什么,有人要害我?

  一个多月以后,父亲和姐姐去美国把我从精神病院接了出来。那个时候的我因服用大剂量药物,产生强烈的副作用。一方面贪睡,一方面又在纠结要不要结束学业回国。

  (四)

  回国以后,我天天躲在家里不敢出去。我怕在路上碰见熟人,感觉他们对我指指点点,风言风语。

  一个出国留学的天子骄子,回家变成了一个神经病。那段时间我贪吃、嗜睡,体重大幅度上涨。想过考研,考公务员,但是感觉无法控制大脑安静的看书,只能作罢。

  那时对于未来,我是非常恐惧的,因为自己在人生最关键的节点摔了一个重重的跟头。我也有过拒绝吃药的想法,有过偷偷把药丢掉的行为,我认为药物会对我聪明的大脑产生伤害。

  那段时期也有过自杀的想法,但是想到自己的父母一定会伤心欲绝,想着怎么也要苟且偷生,不能死在父母还健在的时候。

  我在上海的表哥是我生命中的贵人,他愿意带我到他在上海的公司工作。2011年左右,我的母亲陪伴我一起到了上海,一边养病,一边工作。

  后面,经历了一次次的复发,我时常又会陷入自己当年的那个理论的怪圈里面。最初会把自己写的文章发给人看,到处和人讨论;时而又陷入悲伤中,因为我感觉我和的同学的比,我这辈子都赶不上了。

  然而每一次复发,都像衰减的正弦波,一次次振幅更小。在这些过程中,我开始深入了解躁郁症,正确地认识自己。

  (五)

  2019年,美国的师姐张海云介绍,在国内精神卫生科普方面,渡过是做的最好的,我关注了渡过。第一次听到“渡过”二字,就觉得有浓浓的佛家理念。张进老师《渡过1》中第一页,就引用了六祖坛经的内容,深有同感。

  我现在也一直参加佛学读书会,渡人即是渡己,渡己然后渡人,帮助和自己一样经历病痛的患者做,也是疗愈自己,为众生发菩提心,修成的是自己佛。

  我开始寻找一条自我疗愈的道路。走到现在,我有这样一些心得,愿意与大家分享:

  1. 抑郁症的治疗中,药物治疗和心理咨询是必要的的。药物的依据来源于大量的临床实验,心理治疗是外界的心理干预,这两者的效果是经过科学佐证的;要相信科学,因为科学结论来自于大量的临床实验。

  2. 接受自己是个躁郁症患者,甚至接受自己终身服药的可能。

  3. 接触过基督教、佛法、心理学、心灵成长、哲学的知识,各家都是要寻找内心的平静法门,也是我一直想追求的。如果用佛教的话语来说,就是要放下我执,而我很多病态源于我执,因上努力,果上求缘,追求一颗清净的心。当然这些都是知易行难,要努力做到知行合一。

  4. 学会重新建立和社会的联系。人的价值既在于自身,也在于和另一个节点建立的联系。既能独立于自我,又能和他人建立联系,才能成为一个健康的社会自然人。

  5. 甘于做个平凡人,我也只是个平凡人,正常的工作、学习、生活和社会建立正常的联系。

  6. 抑郁症的治愈最终要靠自我疗愈,需要改变自己的认知,比如对世界的看法,对亲密关系的看法,对人生挫折的看法,对疾病的看法。学会与世界和解,与疾病和解。

  关于“渡过”

  心理障碍患者互助康复社区

  真实原创,知行合一,自渡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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