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和希望

　　我说，我想成为你的太阳和希望。

　　他说，好。

　　到医院时就听护士们说胸外有个怪人，俗称实习护士杀手。

　　但叶晞似乎进入了水逆期，这个传说中的怪人成了她是否能通过实习的关键。闺蜜说或许是老天看她大学四年太轻松，变着法的不想让我转正。

　　早上八点叶晞在护士长的带领下进了809，这里和其他病房没什么差别，映入眼帘的仍是一片白。白，是医院的象征，虽说纯洁却略显沉闷。

　　但“怪人”却似乎已然融入进了这单调的色彩中。室外有稀稀疏疏的阳光洒入窗前，他端坐在病床上眼神紧紧的盯着桌上的零散的棋局，虽然脸色有些许憔悴眼里却闪着神采奕奕的光。似乎在哪一方小小的棋局里有着星辰大海。

　　护士长看着他眉头紧皱微微一笑也不说话静静的等着，时间似乎就此静止。说实话，医院这种地方永远是医护人员与时间竞跑的赛场，所以眼前的这一幕自然让叶晞很奇怪，但这两人就像相识多年的老友默契十足。

　　可病人与护士能培养出这样的默契也并不是一件好事。

　　一会儿，他似乎注意到她们的到来。不好意思的歪歪头笑着说：“覃姨，来了也不叫我。”在叶晞看来这分明就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大男孩向妈妈撒娇，在这样的场景下真的有点奇怪。

　　“我看你想得认真怕打扰到你的思路，我也正好偷个懒歇歇脚。”

　　他抬头看了看我微笑着说：“新来的护士？”

　　“是的，这是叶晞刚来的实习护士，以后她就是你的管床护士了。人家刚来你可别为难她。”护士长说着拍了拍我的肩。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紧张笑着说：“不会的，还请手下留情呢。”

　　”护士长，这边急诊。”

　　“好，马上过去。小晞这边就交给你了，好好干。”

　　“好的 ，我弄完马上过去。”

　　“叶晞，那个晞呀？”

　　“日字旁的。”

　　“太阳和希望啊。”

　　叶晞笑笑，心里只想着一会要抽血的烦恼。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叶晞拿出针头说：“今天要抽血复查。”

　　他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乖乖的将袖子捞起，神情有些严肃的说：“你今天不太走运呢，一大早上就要给我抽血！”

　　本来叶晞本还对谣言半信半疑的，看到他的手差点吐出一口老血。白皙的皮肤下简直找不到血管的踪影，的确是撞大运了。拿到这种手确实是实习护士的大山。

　　他低头细细的看了看，对叶晞说：“这吧，他们经常打这。”

　　叶晞看了他手指的地方的的确确聚满了大大小小的针眼。其实叶晞并非如此感性之人但看到这一幕时，鼻子竟然有些泛酸。

　　在他的指导下很快抽完血打上吊水。他依旧端坐着细细的研究桌上的棋局，神情坚定，眼里似透着光。叶晞顿了下，看得入了迷。

　　他似察觉到叶晞的目光轻声说：“喜欢围棋吗？”

　　叶晞这才发现自己失礼了答道：“不讨厌，就是小时候外公也常像你这样看着棋子发呆，看着你不由的想到了他。”

　　“是吗？如今喜欢围棋的人不多了。真想认识认识。”

　　“他前年心梗走了。”

　　他震了一下说：“抱歉。”

　　“没事，外公从前总说那一方方棋盘里全是他的人生。小时候总觉得他在下棋时似乎身处另一个世界，安安静静的眼里却始终放着光。”

　　“其实很多时候我无法理解他，在哪一个个小小的格子里永远只有黑白两色互相围追堵截，就算拼尽全力留于眼底的只有单调的色彩，非黑即白的世界真的那么吸引人吗？”

　　也不知叶晞是在问自己还是问景一。

　　景一低头看着棋盘笑着说：“看似黑白无色，只有处于其中的人才能发现就这四四方方的棋盘里有着星辰大海，迷的人挪不开眼 。”

　　叶晞听着愣了一下淡淡笑着说：“你和他真的很像呢。如果他还在的听你这么说一定很欣慰。”

　　在之后的日子里从小护士，老医生那一点点的听完了景一二十多年的人生。

　　二十多年看似很长但在景一这里很简单，似乎几句话就能概括完整。

　　或许那些个没有明天的日子里给了他希望，赐予他色彩的就是围棋吧。四四方方的病房，每天被一片白色环绕，只有掌控着同样四四方方单调无味的棋局才有活着的希望吧，只有在哪里才看得到星辰大海吧。这是叶晞听完景一的二十多年后心里油然而生的感想。

　　景一是个七段的职业棋手，常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大老远跑来找他下棋，即使每次都输给他们嘴里的毛头小子却也乐此不疲。在别人眼里胜似爷孙的两人却处的跟朋友似的，有时会听到他们对景一说，好好休息，千万别死在他们前面。

　　而每次景一都是莞尔一笑，不生气亦不说话。

　　或许是他自己都不确定自己寿命会在哪一刻倏然截止。因为他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从小就是医院的常驻嘉宾，所以才会和很多医生，护士都那么熟悉。按护士长的话说就是，她陪景一的时间比陪自己儿子还多。

　　“我求您了，我已经没事了，就让我去比赛吧。”

　　“比赛比你的命还重要吗？”

　　“是的，围棋就是我活着的希望，没有它我熬不到现在的。所以，就算死，我也要去的。”

　　主任叹了口气无奈的说：“你现在身体即使去了也不可能坚持几小时下完一盘棋的，去了又有什么意义？”

　　景一不说话，只看着主任，眼里满是坚定。

　　主任知道拗不过他，摇摇头：”就两小时，无论结果都必须结束比赛。”

　　“好，听您的。”

　　他很厉害，但身体也是有极限的，两小时还没到就倒下了。

　　很多人说那场比赛如果继续一定是白子胜。

　　叶晞再次看到他时他已经浑身插满管子的躺在ICU的病床上了。

　　看着显示仪上微弱的跳动，叶晞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即使所有人都在帮助他与死神挣扎，但人类的力量有时候就是这么渺小

　　叶晞看着脸色苍白的景一，心里想着应该阻止的。即使面对那样真挚的双眼也要阻止才对的。至少活着啊，活着才能继续啊。

　　“围棋真的比活着重要吗？”在门口听到他和主任谈话的你不解的问到。

　　“嗯。”

　　“就不能等身体好些在去吗？”

　　“叶晞，你知道吗？我是没有未来的人，我甚至都不知道下一秒我是否还活着。我没有时间去等，我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下一次。”

　　叶晞愣住了，她看着景一似带着劝慰的语气面无表情无奈的说着这段话，不知道该怎样劝他放弃。

　　景一看着她，叹了口气说:”你知道吗？我的母亲生我时难产过世了。其实那时候父亲时不赞成把我留下的，母亲也患有心脏病，怀孕时好几次昏倒，医生建议她把我打掉，否者会威胁到母亲的生命，而且即使我出生因为遗传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概率也很高，但母亲还是不顾所有人的反对要生下我。但由于母亲太过虚弱，早产了，我活下来了，但母亲却去世了。

　　所以从小父亲就不喜欢我，他一直认为是因为我母亲才会离开的。

　　叶晞忍不住插了句：“不是你的错啊。”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没有我，她就不会死，他也不用这样一个人过下去。”

　　“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日子里，我都希望自己能马上死去。我甚至有想过自杀。但我父亲说我没有自己选择生死的权力，我的命是我母亲给的，生或死都由不得我。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着死亡的到来。每天浑浑噩噩的在医院里接受这治疗，心里却每分每秒都期盼着死亡。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围棋，进入了那黑白却色彩交加的世界里，看见了围棋里的星辰大海才开始希望活着，才那么的渴望活着，才第一次那么希望时光也能对我温柔点，让我贪婪的享受的母亲给予我的生命，一点点的探索那四四方方的世界。”

　　听到这叶晞伸出手抱住了景一，真的是很心疼的那种说：“我很想抱住身处黑暗的你，带你走向光明。现在虽然晚了，但很庆幸能抱住这个已经成为光的你了。”

　　“哈哈，我很保守的，你抱了我就得对我负责哦。”

　　叶晞一个激灵立马吓得退了出来。

　　“开玩笑的，我这样的人不可以的。”景一眼神暗淡低头轻语。

　　叶晞本是想问不可以什么的，但由于刚才自己大胆的行为现在有些害羞便也不答话了。

　　即使所有人都在帮助他与死神挣扎，但人类的力量有时候就是这么渺小。

　　昨天还信誓旦旦要拿着冠军回来的人，今天却躺在这里，不知能不能撑过下一秒。

　　主任说，到这种时候就只能看他活下去的意志了。只能等着有配型成功的心脏进行移植手术了。但每拖一天风险就越大。

　　叶晞学着奶奶的那一套每天都在祈祷着，或许是祈福显灵了又可能是老天都不想让景一这么年轻就离开，在景一父亲用尽所有资源终于找到了合适的配型。

　　但家属不同意器官捐献。

　　景一的父亲找到那家人，用尽心力的劝说了很久也没能成功。于是他为了孩子能活下来，重重的跪在那家人面前，哀求着说：”恳求你们能就我儿子一命，这是我妻子拼死留下的孩子，请你们帮帮我们吧。”

　　在这样真诚的哀求和较为丰富的报酬下那家人最终妥协了。景一也很争气的撑过了手术，接下来要面临的就是术后的免疫排斥反应了。

　　叶晞依旧每天陪景一说说话，给他说近期的围棋赛事进程，告诉他其实他父亲是很爱他的，他每天都来病房研究景一摆着的棋局，每天看着却一子没动，就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似的。叶晞每天看着这样的画面就感觉景一爸爸在通过这样的方式与自己的儿子对话，眼里全是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这天叶晞看着景一脸上映着透过树梢穿过来的阳光，暖暖的色调将有些苍白的调的有了点血色。说实话，景一俊秀的五官在这柔和的色调下很漂亮。叶晞盯着忽然明白了景一那晚说的不可以是什么意思了。

　　泪水倏的流出来，拉着他的手带着哭腔说：“景一你个傻子，自私鬼，说要我负责又担心耽误我才说是开玩笑的对不对，想一出是一出，现在我就是要对你负责了，你倒是醒过来啊，我不怕的。”

　　耳边久违的声音响起：“你这是赖上我了？”

　　叶晞听到后愣了一会儿，硬生生在满是泪痕的脸上挤出了笑容说：“就是赖上你了，我也超级保守的，牵了手就一定对你负责。”

　　“你可想好了，跟我在一起或许是没有未来的，。”

　　“没关系，未来太远了，我只想先留住当前的幸福。我想成为你的另一个太阳和希望，好吗？”

　　“好”

　　或许感情就是这样，朝夕相处，慢慢的一点一点的相互理解，一点一点的信任，一点一点的将温暖变成喜欢，变成在乎，将这份感情存储于心，慢慢的发酵成爱。在时间的渗透下成为彼此相伴一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