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录:我搅黄了老爸的黄昏恋

  作者:墨涵宸   编辑:艾妃

  我爸2004年退休,退休前是一名高级工程师。退休后,退休金加上单位和国家给他的各种补贴,平均每月六七千块钱。

  我爸妈有两套房子,分别是他们退休前从单位购买的福利房,一套在我妈名下,一套在我爸名下。我爸这套房是三居室,一百二十多平米。

  2010年,我妈患肝癌去世。我妈名下的房子过户给了我。我已经结婚了,孩子刚满六个月。

  我妈病世时,我爸才67岁。他开始一个人过。

  我爸妈是大学同学,相爱近四十年,伉俪情深。我妈走后的第一年,我爸经常沉浸在悲伤之中。为了帮助他尽快从丧妻之痛中走出,我给他报各种旅游团,安排他出去旅游散心。

  我爸酷爱运动,尤其喜欢游泳,他居住的小区附近有一个健身会所,我特地给他办了一张会员卡,让他随时都能去健身。

  在我的努力下,我爸的心结一点点解开,愁绪和伤痛逐渐淡去,他慢慢变得和从前一样开朗。

  除了旅游、健身,我爸自己还报了一个摄影班,一个棋艺班,并结交了一帮打网球和高尔夫球的球友。看着我爸的变化,我由衷感到高兴,为他担忧的心也逐渐放下。我爸69周岁生日时,我特地买了一个单反相机、一副围棋、一副网球拍和一套高尔夫球具作为礼物送给他。

  我是父母唯一的儿子,在一家大企业从事销售工作,主管公司在全国各地的销售业务。另外,我也做兼职。我的名下有一家商贸公司,是我和朋友共同投资的,利用我俩现成的资源与人脉,经营和各自单位业务有关的一些外围项目。

  由于工作原因,我需要经常出差。所以,当我爸的生活步入正轨后,我和他的联系也不知不觉减少了。虽然在同一个城市,我家和我爸住的地方相距也就二十来公里,但我仍然经常顾不上去探望他。有时甚至三五个月才去看望他一次,平时电话联系的时候也不多。

  当然,我心里是愧疚的。为了弥补对我爸的亏欠,我每月都会往我爸的微信里转3000块钱,尽管我爸根本不差钱。

  我妈走后,家里的三亲六戚就经常劝说我爸找个老伴儿,还陆续给他介绍了好些对象,不过我爸都没有同意。

  我爸和我妈相濡以沫数十年,感情极深,他心里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别人。而且我爸认为,半路夫妻终究不及结发伉俪,对于再婚,他既无热情,也不想花心思。然而亲戚们不了解,都以为是我从中阻挠。

  “小兵,你爸一人怪可怜的。你有自己的小家,要忙工作,照顾不了你爸,还是让你爸找个伴儿吧。”大姑语重心长地对我说。

  大姑是我爸的长姐,比我爸大三岁,退休前在一个事业单位做人事工作。

  我妈去世后,大姑经常探望我爸,帮我爸做做家务,收拾屋子,洗洗衣服。因为大姑家离我爸家很近,因此大姑还经常给我爸送吃的。

  “大姑,您说的话我一百个同意,可我爸自己不愿意,我也没办法啊!”我无奈地解释道。

  我爸一个人过了好几年,直到2017年的一天,我突然接到久未联系的大姑的电话。

  “小兵啊,不管你有多忙,还是要经常回去看看你爸。人越老越渴望天伦之乐。”在电话里,我隐隐听出了大姑对我的不满。

  我原本没有把大姑的话放在心上,可是几天后,大姑的儿子,我的表弟,却突然约我喝酒。我很纳闷,因为这位表弟鲜少和我联系,无事不登三宝殿。

  酒过三巡,表弟放下酒杯,严肃地对我说:“哥,我今天找你是我家老太太的意思,她让你经常去我舅那里看看,多关心一下。”

  听了表弟的话,我险些呛了一口酒!

  “大姑是啥意思?”我迷茫地问。

  “哥,我舅找了一个女的,那女的已经和我舅住在一起了,你难道不知道吗?”表弟恨铁不成钢的对我说。

  愣了半天我才回过神来。表弟的舅,不就是我爸吗!

  原来,大约两个月前,我爸游泳时认识了一个五十来岁的东北老太太,两人竟然相谈甚欢。一个月后,那位老太太就搬进了我爸的房子里。

  “这是好事,我支持!”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我松了一口气,当即表明态度。

  “哥,我妈说,让你对这女人多留个心眼儿。毕竟我家老太太搞了几十年人事工作,看人准着呢!”表弟最后“提点”了我一句。

  回家后,妻子见我有心事,便询问我。我把爸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她,并忍不住埋怨了一句:“我工作忙,顾不了家,你也不多想着点我爸,经常带孩子回去看看。”

  谁知我的话刚说完,妻子就发火了。“陈兵,你说话要讲良心。你忙,难道我就不上班,我就不忙吗?我每天除了工作,还要照顾家庭,料理家务,伺候儿子,管他的学习,管他的吃喝拉撒,家里的这些事儿你管过吗?你还好意思怨我!”

  听了妻子的话,我哑口无言。是啊,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肩上沉甸甸的压力,又岂能十面八方顾及周全?

  见我闷声不语,妻子激动的情绪慢慢平复。过了一会儿后,她对我说:“大姑是好心提醒咱们。咱们确实应该替爸留点儿心。如果那老太太不错,能真心实意对咱爸,理应支持;万一那老太太别有企图呢?爸都这把年纪了,经不起折腾。”

  我决定第二天去看看我爸。这时,我才蓦然惊觉自己已经有小半年都没有去探望过他老人家了。

  次日一早,我买了两罐我爸最爱喝的茶叶,又去超市买了大米、面粉、面条、食用油,以及他爱吃的罐头、水果等,驱车前往我爸家。我提前打了电话。听说我去,我爸很高兴。

  到了我爸家门前,我按了门铃。很快,门就“哐当”一声打开了,一个身材富态,颇具风韵的女人出现在我面前。“小兵,这是你王姨。”我爸热情地给我介绍。

  王姨满脸堆笑着接过我手中的东西,把我让进屋里,随后又去给我沏茶,俨然女主人。我装作不经意地将她打量一番。这个女人身高一米六五左右,烫着卷发,穿了一条长裙,看起来颇为时尚。她脸上的皮肤几乎看不见什么细纹,显得比实际年龄年轻。

  我又仔细瞧了瞧我爸,74岁的他满面容光,精神矍铄,完全没有老态龙钟的模样,看来他的生活过得很舒心。

  中午,我留下吃饭。王姨炒了两个荤菜,一个素菜,还煲了一锅汤。

  “小兵,你爸总念叨你,说你工作忙,难得来。今天你们爷俩好好聚聚,唠唠嗑。”王姨热情地说。

  王姨的厨艺不错,这几个菜不仅合我爸的胃口,也合我的胃口。我暗自观察着她,心里不由得想起大姑和表弟说的话,便决定对她旁敲侧击一番。

  “王姨,您到北京几年了?”

  “两年,”王姨说,“我闺女15年大学毕业,我就跟她一起来北京了。”

  “那您女儿现在做什么工作呢?”

  “她在一家广告公司做策划。”

  ……

  王姨早年离异,独自把女儿拉扯大。母女俩2015年来到北京后,就在南五环和南六环之间买了一套十来平米的小公寓。

  “北京房价太贵,大房子买不起,租房也不划算,只能买最小的,也足够我们母女俩住了。”王姨说。

  虽然王姨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破绽,但是想着大姑和表弟的提醒,我还是决定暗中查查她的底细,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

  于是,我找到高中同学柯言。柯言毕业于公安大学,如今在某公安分局刑侦科工作。

  我说了事情原委,拜托他帮忙查一下王姨。柯言一口应承下来,并给我介绍了一位私家侦探。

  “你有没有她的身份证号?把身份证号发给我,我可以利用信息库查一下,但是更多的我不方便去查。你找这个人,他和我关系不错,你提我名字就行。”

  正好我爸计划和王姨去旅游。我借口帮他俩订火车票,拿到了王姨的身份证号,用微信发给了柯言。接着,我又按柯言说的给私家侦探打了一个电话。

  “一个月后给你消息。”私家侦探一口承诺。

  一个半月后,我从柯言和私家侦探那里拿到了王姨的全部资料。看完后,我庆幸不已。

  王姨,黑龙江齐齐哈尔人,53岁,曾在齐齐哈尔一家集体企业工作。1993年,企业改制,王姨下岗。此后十来年,她先后摆过地摊,卖过蔬菜、水果,做过保姆,干过保洁员,既无固定工作,也无稳定收入。

  王姨1987年结婚,1989年生下一个女儿。王姨的丈夫也没有稳定工作和收入,而且嗜赌如命。1992年,王姨离婚,带着3岁的女儿独自生活。2007年,18岁的女儿高考落榜。2008年,为了给女儿搏一个好前程,44岁的王姨带着女儿来到北京。

  到了北京后,王姨母女住在租来的廉价平房里。王姨把女儿送去学平面设计,自己又先后应聘去一些商场、超市和家政公司上班。

  2011年,48岁的王姨给一户郭姓人家做保姆。这家女主人两年前因病去世,儿女在国外,家中只有七十来岁的男主人。没多久,男主人就和王姨好上了。国外的儿女得知后,看不上王姨的出身,极力反对,解雇了王姨,并把老人接到了国外。

  这件事伤害了王姨,但同时也使她意识到,或许她可以依靠其他途径生活,不用过得太辛苦。

  后来,王姨就辞了工作,把自己重新包装一番,开始活跃于一些社区的老年之家、健身会所,用各种方法接近一些经济条件比较好,有住房,子女也不在身边的独身老人。

  和这些老人混熟并有了关系后,王姨便隔三岔五向他们索要钱物。不过她每次最多只索要三、五千块钱,并不多,再加上被骗的老人宁可吃哑巴亏也不愿声张,因此,王姨倒也一直过得平平安安。

  2014年,王姨又认识了一个六十来岁姓郑的男人。这个男人和妻子感情不好,长期分居,儿子已成年。两人互通款曲后,男人索性和脾气暴躁的原配离了婚,和王姨结婚。

  王姨索要礼金,男人便在南五环和南六环之间,买了一套十来平米的小公寓,过户到王姨女儿的名下。

  可是婚后,王姨并没有安心过日子。她很快发现这个丈夫身体不好,既有高血压,又有糖尿病,除了每天服药,还要定期打胰岛素,多数时间都需要她伺侯。而且男人的退休金也不多,把钱管得紧,除了日常开销,从不肯多给王姨一分钱。

  过了大半年,王姨开始心生怨忿,再加上一些家庭日常琐事的摩擦,两人经常发生争吵。最终,他们的关系因为一笔30万元的拆迁补偿款破裂。

  男人在北京郊区农村有一小块儿地。那块地被规划作其他用途,政府补偿了30万元。男人前妻的娘家也在那个村里。前妻和儿子得知后,以儿子结婚为名向他索要这30万元。

  男人对儿子还是有感情的,而且他原本也打算把这钱拿给儿子。为这事,王姨大闹一场,终究没有争赢,再次离了婚。

  离婚后,王姨和以前一样,每天跳广场舞,到老年会所健身、游泳,找各种机会结交有利可图的对象。2017年,她成功“钓”上了我爸。

  知晓王姨的根底后,我还没来得及向我爸汇报,我爸和王姨却玩起了“失踪”。

  大姑包了饺子,像往常一样装了一些在保鲜盒里给我爸送去。可是大姑在我爸家门外一遍遍按门铃,屋里始终无人应答;给我爸打电话,也无人接听;大姑足足等了二十多分钟,我爸没有任何音信。大姑便赶紧给我打电话。

  我在单位接到大姑的电话后,立即撂下工作,开车去我爸家。我拿出备用钥匙打开房门一看,从客厅到厨房到房间,空无一人。我再一细瞧,所有的窗户都紧闭着,客厅通向阳台的门也锁上了,桌案、沙发上都有了一层细细的灰。

  我又拔打我爸的电话,电话倒是拔通了,却还是无人接听。

  这样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就在我束手无策,犹豫要不要报警时,我爸的电话打回来了。原来,王姨领着他上东北了。他们所在的地区信号不好,没有听到我和大姑的电话。“你们放心,我过半个月就回去。”我爸说。

  半个月后,我爸和王姨回来了。他们到家时,我正在外地出差。一周后,我回到北京,正想着第二天去看望我爸,顺便把王姨的底细给他说一说,我爸却打来电话,让我把他的户口本和他住的那套房的房本拿过去。

  我爸在生活中是一个比较马虎的人。我妈在世时,户口本、房本、存折、银行卡这些重要东西都是我妈保管着。我妈走后,我爸就把户口本和房本交给了我。“这套房以后也是你的,房本就放你这里,户口本也放你这里,如果我有意外,你用也方便。”我爸说。

  “我爸怎么突然想起要户口本和房本?”我疑惑不已。

  “你爸该不会是想要和王姨结婚吧?”妻子说。

  结婚?这怎么行!我急得差点跳起来。我不反对我爸再婚,但是,王姨想和我爸结婚绝对不行!

  我决心要让我爸打消和王姨结婚的念头。不仅如此,王姨还必须从我爸家里搬出去。她必须离开,我绝不能让她“祸害”我爸!

  然而,没有等到第二天,就在当天夜里11点左右,我和妻子正打算睡觉,我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我拿起手机一看,竟是王姨打来的。

  “小兵,你爸突然晕过去了,我刚打电话叫120了,要尽快送他去医院,”王姨着急地说。我立即挂了电话,迅速穿上衣服,拿起手机和车钥匙,出门直奔车库。

  我开着车还在半道上,王姨又打来电话,说救护车已经把我爸送到了附近的医院,让我赶紧去。

  我匆忙赶到了医院,我爸正在急救中。原来,我爸晚餐时喝了些酒,可能稍微喝多了,结果突发脑梗。结过一番抢救,我爸终于脱离了危险,但是大夫建议他住院观察几天。

  我爸在医院里住了一周。在这一周里,王姨日夜守护着我爸,伺候他吃喝拉撒,一副任劳任怨的样子。看着这个将自己掩藏得极好的女人,我好几次都想开口揭她老底儿,想让她知耻离开我爸,但是每次话到嘴边,我却又忍不住咽了回去。

  一周后,我爸出院了。王姨在他住院期间,日夜精心照料他的点点滴滴,都被他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上。

  从医院到家里,我爸一直牵着王姨的手,没有放开过。默默跟在他俩身后,看着他俩之间的亲密互动,我心里万般不是滋味。我也更加纠结,王姨的事究竟应该怎样和我爸说呢?

  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和我爸说王姨的事,我爸就告诉我他要和王姨登记结婚,并再次让我把户口本和房本给他拿回去。

  “你就趁这个机会,把调查到的王姨的那些资料都拿给你爸,让你爸自己决定好了。”妻子说。

  可是我不想这么做,因为我害怕会刺激我爸。试想一下,当你决定要牵手结婚的恋人,突然以一个骗子的身份出现在你面前,你会不会发狂、愤怒、崩溃?! 更何况我爸七十多岁了,又有脑梗,根本就不能受刺激。

  “要不想个办法,让王姨能够自己主动离开爸,”妻子又给我出主意。我想了想,决定采纳妻子的意见。

  趁着我爸和球友出去打球时,我带着柯言和私家侦探给我的资料来到我爸家,决定和王姨好好谈谈。

  我把厚厚的一叠调查材料放在王姨面前。王姨略翻了几页后,脸色就变了。我注意到她的手指和嘴唇都在不经意间微微颤抖,看得出她的恐慌和害怕。

  “陈兵,你想怎样?”王姨嗫嚅着问,她的脸色极其难看。

  “王姨,虽然我爸还不知道你的这些事,但是我也绝对不会让你欺骗我爸的感情。你应该庆幸自己把我爸照顾得不错,尤其在他住院那几天,你对他的照顾尽心尽力,我很感激,所以我也暂时不打算把这些糟心事告诉我爸,让他伤心失望。而且看在我爸对你有感情,你目前对我爸还算不错的份儿上,我也愿意给你一次机会。”我把妻子教我的这番话说了出来。

  王姨两眼直直地看着我,她在认真地听。我接着说,“王姨,你可以继续留在我爸身边,住在这房子里,但是你不能和我爸结婚,你也不要肖想这套房子。

  我知道我爸把他每月的退休金都拿给了你,包括我每个月在微信上转给我爸的3000块钱,他也一起都给了你。我会和我爸好好谈一下,以后他那里的钱,每月只给你3000,不会全部给你,你也不能再向他要。”

  听完我的话,王姨的目光里透露出了忿恨和不甘。我嘲讽地笑笑,直视她的双眼,拿起放在桌面上的那叠资料朝她抖了抖,“王姨,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查出这些吗?因为我的同学在公安局工作。你做的这些事,就算没法对你判罪量刑,也足以让你和你的女儿身败名裂。所以,你自己要想清楚。”

  说完,我就重新把那些资料装进包里收好,然后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我最后又对她说了一句,“王姨,苦日子过多了,对得到了的,更应该懂得感恩、知足、珍惜。”

  几天后,我再次去看望我爸时,我爸说王姨走了。看着他那落寞的神情。我的心里很难受。但是我想,这或许应该是最好的结果。

  我用比以往更多的精力陪伴我爸,宽慰他、照顾他。同时,我托付大姑和其他亲朋好友,请大家帮忙给我爸物色一位合适的老伴,让他能够安享晚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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