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姬

  这天是朋友玛姬的婚礼,阿丽萨、贝思和汉妮都作为伴娘出席了婚礼。几个姑娘的年纪都很小,阿丽萨和贝思十七岁​,也是同学,汉妮是贝思的妹妹,比贝思小一岁,新娘子玛姬也才刚满十九,他的丈夫看起来同样一脸稚嫩。虽然大家年纪小,但是这场婚礼却是耗费了小夫妻的所有创意和想象力,尤其是玛姬,她一直认为丈夫提出的每一个点子都是馊主意,只有一两个还算过得去,而她自己的想法全部被保留了下来。比如在婚礼宴会上她不要从正门走进来,而是要像变魔术一样从一口棺材里爬出来,意味着自己终于从单身的坟墓里解放了出来,亮相时顺便带点自己最爱的玫瑰花瓣,连花童都省了;还要给伴娘做精致的伴娘服,设置几处机关,能够随时应付自己的出场,比如伴娘的衣服一开始要作为丧服,伴娘和新郎在棺材周围等待她华丽出现以后,一个转身,丧服变为礼服,这时丈夫作跪地姿势得到她的芳心,婚礼正式开始;用完餐后,她和丈夫一起跳开场舞,大家玩到尽兴;结束时她和丈夫再一起跑到棺材里去,示意两人永结同心,直到共同走进坟墓等等。​玛姬安排好了所有时间节点,又把这些大胆的想法告诉了几位伴娘,她们都为此感到兴奋不已,这就更加坚定了她的想法。

  婚礼的礼堂布置和玛姬想象中的样子虽然有点差距,但是基本上令玛姬满意。这个礼堂内部全是白色,空间足够大,有十米高,房顶是拱圆形的,为了把她们三米高的结婚照结结实实地挂在礼堂中间并且拿布遮起来,工人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礼堂两侧是长长的落地窗,门口正对面则是珐琅彩玻璃拼接而成的一整面墙壁,墙壁中间画着一幅巨大的裸体天使的画像,画像中的天使有着金黄色的头发,美丽的脸庞,无瑕的肌肤,隐私部位由天使手持的一片荷叶遮挡着,完整的天使画像一直从礼堂的地面到房顶,任谁看了都会惊叹不已。天使垂眼观看着的是礼堂大厅的正中央,那里本来是空的,但是为了婚礼的效果,玛姬要工人们设置了一排排的椅子。将椅子围起来的,是四根白色大理石柱子,柱子呈正方形,上面已经被密密麻麻的浮雕作品占满了,每根柱子雕刻的画面都不同,有各种各样的妖怪,姿态各异的天使和长相奇特的神兽,经常有人拿着放大镜甚至是望远镜来这里浏览这一精致奇观,四根柱子立在礼堂之中,就像天使的护卫一般威武庄严。但在玛姬的婚礼面前,这些柱子也都得裹上层层的布。礼堂的大门有三米左右的高度,大门上方也有很大一块玻璃窗。整个礼堂是坐南朝北的,因此天气好的时候,阳光透过玻璃撒在礼堂中,再通过珐琅彩玻璃的反射,礼堂的墙壁也好,地面也好,柱子也好,都充满了奇幻的色彩。变化最突出的是那幅天使的画像,它会根据阳光照射的方向变化而变化,天使的神态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所不同,因而显得十分灵动,而四根柱子也会由白色变成彩色,这时的浮雕栩栩如生,就像在演绎万千个神奇故事一般。玛姬希望这些奇幻色彩在婚礼当天也跟着自己一起出现,于是为几扇窗户都提前安装了窗帘。总之,婚礼之前,这里得像个葬礼现场。

  面对这样浩大的婚礼,阿丽萨本来十分激动,佩服玛姬想象力的同时还为自己能参与其中而感到快乐。直到她走进礼堂,一切准备就绪时,却因为看到一个熟人,所有的兴奋感都没有了。这人是阿丽萨的同学,在阿丽萨眼里,他是个十足的小混球。倒不是因为他和阿丽萨有过口角,而是这家伙很轻易的就当众撕下了阿丽萨的假面具。阿丽萨虽然长相普通,但是家境很好,她从小被母亲送去舞蹈班学习舞蹈,所以在气质上要比普通姑娘显得更精神,更健康。可能是因为这些带给自己的优越感,阿丽萨的梦想是希望天下所有帅气的男人围着自己转。她在舞蹈班专门求教于男朋友最多的女孩,那女孩也毫不吝啬的传授给她自己的秘诀:你只要在他们快要走到你身边时,给他们来一个深深地下腰动作,再翘起一条你的美腿,然后用你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给他们放电就好了。得到精髓的阿丽萨开始对这些还有些迷惑,后来她决定不妨一试,于是她走在大街上,走几步便下一回腰,翘条腿,眨巴眨巴眼睛。没过多久,真的有人上了勾,这使她对此法深信不疑,屡试不爽。每天换一个男朋友,今天是一个奶油小生,明天是个大胡子,后天是个健身教练。但是阿丽萨在学校的时候却俨然一副乖乖女的形象,只和贝思一起聊天玩耍,有人靠近她时,她会装出一副害羞的样子。某天她突然看中班里一个小伙子,于是上课故意坐在小伙子前面忸怩作态,这一幕正好被小混球看见了,他一把抓住阿丽萨的手腕,高声说:"你别装了!我都看不下去了!"随后又将她有多个男友的事实讲了出来。阿丽萨听到这些瞬间又尴尬又心虚,一边将自己的手腕挣扎出来,一边朝小混球解释,可是小混球认准了阿丽萨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最后阿丽萨解释不成便失去理智变为怒喊,于是越描越黑。她一边说着,一边时不时瞄向自己中意的小伙子和贝思,两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这让她丢尽了颜面,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没有底气,于是愤怒又眼泪哗哗的跑回了家,发誓再也不要见到那个小混球。但是没过多久,在贝思的劝服下,她还是去了学校,但始终和小混球势不两立。

  婚礼根据进程继续进行着,黑色落地窗帘瞬间扯下来,窗外的光瞬间涌了进来,来不及客人们反应,礼堂的布置也由阴暗的黑色变成了满堂的白色。可阿丽萨还在愤愤地发着呆,当所有伴娘已经换上了礼服时,阿丽萨还穿着丧服,这引来了客人们的一阵笑声。若不是贝思及时扯了扯阿丽萨的衣角,她不知道还要发呆到什么时候。贝思和阿丽萨两人简直像亲姐妹一样,但是贝思总是比阿丽萨冷静很多,在贝思眼里,阿丽萨就像自己亲自找的一个妹妹一样。但当贝思刚知道阿丽萨瞒着自己,背地里交了那么多男朋友的时候,她有点怀疑自己的眼光,但阿丽萨作为贝思仅有的朋友,贝思安慰自己:阿丽萨只是患有什么交男朋友的怪癖罢了,而并不是有意骗自己。虽然阿丽萨在各种场合犯各种毛病,但只要有贝思在,一切尴尬都会迎刃而解。阿丽萨也十分感激贝思为自己的付出,隔三差五便为贝思准备些小惊喜。两人作为一个整体一直走到了现在,对于婚礼上的这点小意外贝思也早已经习惯了。

  虽然阿丽萨的尴尬化解了,但她明显从混在人群中的小混球眼神里看出了他对自己的鄙夷,这想法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可脸上还要始终挂着笑容,她越想越生气,逐渐表情变得又呆滞又奇怪。站在阿丽萨另一边的汉妮一直在观察着阿丽萨,看到她这幅表情,不自觉靠近了一步也跟着做了起来。汉妮看着阿丽萨并不是因为她有多担心阿丽萨,而是因为她实在太讨厌阿丽萨了。汉妮是个害羞的女孩,虽然和姐姐贝思年纪相仿,又一起上学,但却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她唯一的知心朋友就是姐姐贝思,可自从贝思认识阿丽萨以后,总是被阿丽萨叫出去,每天好像还很开心的样子,而自己却整日孤苦伶仃。第一次见阿丽萨,汉妮并没有展示出对她的敌意,打过招呼之后就藏起来了。在角落里,汉妮一边偷听贝思和阿丽萨之间的谈话,一边把阿丽萨想象成一个面目可憎,心狠手辣的女人;想象着单纯的姐姐贝思在这个女人的挑拨下变成了小白兔,毫无意识,任她宰割;想象着阿丽萨尖顶着嘴猴腮的样子跑到自己面前宣示她的胜利。不过到头来,她还是不敢出来面对阿丽萨,贝思还是会跟着阿丽萨出去。后来,贝思有时候会带着汉妮一起去找阿丽萨,因此汉妮对阿丽萨的了解也更加深了,她不再把阿丽萨想象成心狠手辣的人,反而认为阿丽萨根本就是一个会跳舞却没头脑的呆瓜木头。原因是汉妮每一次和贝思一起找阿丽萨,都能看到阿丽萨做一些蠢事,比如她在人多的时候,会有事没事偷偷跟着别人,跑到一边摆一个奇奇怪怪的造型,最后差点被人带走;有时候她走路走到一半就要重新跑回家去,只是因为没有戴自己的发箍;她看到池塘里水面结一点冰就以为上面可以滑冰,结果半个身子掉进了池塘,为了不被发现,硬是挨到衣服鞋子自然风干也不回家去换;看到路上的狗就忍不住去逗,有些狗因此恨上了她,只要她一经过就会追着她咬,等等。很多情况下如果不是姐姐贝思帮忙,汉妮认为,阿丽萨现在早就死了。曾经有那么些时候,汉妮在贝思面前说阿丽萨的坏话,最后反被贝思吵了一顿,汉妮气不打一处来,便找到了阿丽萨和贝思班级里嘴最透风的小混球,跟他说了阿丽萨的为人处事等跟在学校时候的反差,自那以后,小混球经常接受汉妮的情报,玛姬的婚礼也是汉妮请他来的。两人都在发呆的时候,汉妮突然感觉一阵疼,小声"啊!"的下意识后退一步。

  汉妮发觉自己是被阿丽萨拧了一下,她皱着眉头看着若无其事的阿丽萨,气得朝旁边的棺材低低的踹了一脚,正打算站回原地。这时旁边的棺材突然开始解体,躺在里头的玛姬见状立刻做好准备,先将玫瑰花瓣狠狠地抛向空中,又摆出了自己研究了两个星期的优美动作:双手紧扣胸前,抬头,双眼凝视结婚照温柔的微笑。当玛姬完全亮相,全体嘉宾鼓完掌后,她发现礼堂里并没有阳光,最后一层白窗帘还完完整整的挂在窗户上,玛姬的笑容瞬间没了,看了周围一圈开始大吼起来:"怎么回事?是谁踢的棺材?"阿丽萨被这一吼惊了一跳,看着玛姬,玛姬也正好看着她。这时年轻的新郎跑了出来,走到正中央的时候,窗帘全部都打开了,阳光瞬间透了进来,满堂的喝彩声又一次响起,就仿佛玛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衬托新郎一样。新郎显然还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他正要兴高采烈的去拉玛姬的手,直到他走到玛姬面前,为玛姬戴婚戒的时候,玛姬一把将他推到一边,又更大声的吼了一句:"是谁踢的棺材!"

  其实玛姬是在怀疑阿丽萨,她认为没有人比阿丽萨更希望自己的婚礼被毁了。玛姬和阿丽萨是舞蹈班认识的,那时候阿丽萨每天都对自己交男朋友的事夸夸其谈,玛姬并不相信,便故意接近阿丽萨,想要一探究竟。一来二往,两人就成了朋友,因此也认识了贝思和汉妮。阿丽萨后来男朋友的事被众所周知以后,还能经常带着各种各样的男朋友跟玛姬出去,在玛姬眼里,这简直是对她的侮辱。玛姬认为阿丽萨没有自己漂亮,舞也没有自己跳得好,却有男朋友围着转,而自己这么优秀却从来没有男孩献殷勤。再后来阿丽萨带来男朋友,玛姬都会留意,也会更加热情,有那么几个还会偷偷留联系方式,等阿丽萨换下一个男友的时候,她就会光明正大的与其恋爱。新郎本来也是阿丽萨的男朋友,玛姬第一次见到他就呼吸急促,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但她看得出来阿丽萨也很喜欢这个男孩,因为阿丽萨和他在一起的时间超过了之前的任何一个。玛姬逐渐不能忍受他们在自己面前各种亲昵,暗暗地展开了攻势,新郎对她的感情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纸包不住火,她的小心思还是被阿丽萨知道了,于是三个人商量好一起摊牌,结果就是新郎爱上了玛姬,决定要和玛姬过一辈子。玛姬当时十分激动,又沾沾自喜,她很快就通知阿丽萨当伴娘,以为阿丽萨一定会难过,虽然阿丽萨没过几天又交了新男友,用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不在乎,但在玛姬眼里,还是认为阿丽萨一定会为此难过。

  这一阵沉默过后,宾客们开始窃窃私语,新郎也大气不敢喘一口。玛姬正要去质问阿丽萨的时候,汉妮拉住了她:"玛姬,我……是我"玛姬转而瞪着汉妮,然后又笑笑:"没事,继续吧",说完就拉起新郎走到了天使画像的脚下,互相戴了戒指,宾客们都起来鼓掌,这时候从四面八方窜出来几个人撤掉座椅,并示意大家站到两侧柱子后面,于是中央留出了很大的空间。新郎新娘手牵手款款走进宾客们围出来的场地,在他们三米高的结婚照下跳起舞来,刚跳了两分钟,小混球在音乐声中就听到有嘎吱嘎吱的声响,寻声看过去,是那挂结婚照的铁索就要松开了,小混球大喊:别跳了!快停下!"可是声音不敌音乐声和哄闹声,他只好从身边一个一个人开始提醒。看到这一危险情况,大家开始逐一缓慢散开,可音乐还在响,新郎新娘还在跳着舞。阿丽萨挤过人群想要去拉他们一把,却被小混球扯了回来,阿丽萨重心不稳撞翻了一群挤来挤去的宾客,而小混球已经借着扯阿丽萨的劲跑了过去,可是没等小混球到中央,结婚照已经重重地砸了下来,玛姬和她的新郎被一地的碎玻璃和巨大的结婚照一起淹没在了天使的目光下。

  人群里开始有人惊慌失措的挠头;有人指挥来指挥去搬相框;有人打了紧急电话;有人直接昏了过去;还有人害怕地偷偷溜走了。阿丽萨倒在地上吓得一动也动不了;贝思在阿丽萨旁边蹲着,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汉妮则在帮小混球抬相框。他们无论如何努力,最后玛姬和新郎都被确定已经死亡。贝思花了很长时间安抚阿丽萨,汉妮带着自己的新朋友小混球已经走了,留下的宾客们将现场清理干净,把两人一同安放至棺材里,随后每人致辞。

  最后一个至辞的是阿丽萨:玛姬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孩,新郎也是我见过最老实的男孩,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当我知道他们相爱时,我一点也不奇怪,因为他们的确应该在一起,也应该永远在一起。玛姬的愿望是如此,只是我们都没有想到这一天到来得如此之快。事情这样突然,一切就这样改变了,我会想念你的,玛姬,还有你的新郎,我会永远纪念你们。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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