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花开

  听他的故事之前,我一直不相信,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可以有这么深,我一直以为那种10年50年的等待只有电视剧里面才会有。

  他是个外表看上去不像80后的80后,长得很好看,1米84的身高,隐约可见的腹肌轮廓,斯文的脸上还带着一副文质彬彬的眼镜,利落的小平头外加一副有磁性的嗓音,让我对他的第一印象极好。

  我们约在他家楼下江边的小咖啡厅,我进门时就看见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双手交错的搭在桌子上,眼镜看着窗外的公交站,没有穿西装,但也显得干净利落。

  “林哥”。

  听到我的声音,他连忙起身,帮我拉开对面椅子,“宁馨,你来了,坐这儿可以吗?”每次见面他都这样有礼貌,这样随便惯了的我有些不好意思。

  “可以,我喜欢靠窗的位置。”

  “你喝点什么,我记得你只喝美式吧。”

  “是的,你还记着呢。”我笑着说道。

  “服务员,麻烦点两杯美式,一杯加奶,一杯不加,拿奶包过来,谢谢。”他很熟练的点了咖啡。

  “林哥,你真的想把那些事说出来了吗?我知道,这些事情一直是你心里最不愿触碰的东西,这么多年,你……”

  “宁馨,我想好了,这些年这些事我一直压在心底,没有对谁说过,你说听我唱歌,你会哭,我想你会是一个能懂我的人吧。”

  “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如果说出来,你会好一些,我愿意做一个好的倾听者,谢谢你的信任。”

  他端起桌上的咖啡,看着窗外的公交站,“12年了,时间过得还真快。”

  “她是我大学同学,我们认识就像偶像剧,到今天我都忘不了那一天。”他边说边搅拌着面前的咖啡,嘴角微微的扬起一个向上的弧度。

  “我们是在公交车上认识的,车上拥挤,我靠着车门旁的扶手站着,她一上车我就注意到了,小小的个子,扎着马尾,头发又直又黑,背着小背包,手里还抱着一本书。”他突然抬头看了我一眼,“宁馨,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我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对她一见钟情了吗?”

  “是的,是心动的感觉”。

  “听上去特别美好。”我笑着说到。

  “也许是命中注定吧。”他看着窗外的公交站,正在这时,一辆公交车驶来,急刹车停在了路边。“你看,当时也就像这样,小小的她一头扎进我的怀里,我条件反射的扶住她的肩,车停稳后,她立刻后退了两步,连身说着对不起,我也不知所措的举着刚刚扶她的手,不知道该放哪里?你知道吗?她脸红的样子太好看了。”他说的有些兴奋。

  我指了指面前的咖啡,“喝一口吧,你们这个开始,真的像极了偶像剧。”

  他抿了一小口,继续说道,“后来,我们一起下了车,一起走进学校,她低头在前面走着,我一直在后面跟着。”

  “你没有去搭讪吗?”我打断他。

  “我一直跟着,脑海里想了很多种跟她搭讪的方法,可都被我否决了,我想在她心中留一个好的印象。那天从校门到女生宿舍的路,好像特别短,一下就走完了,我看着她一路小跑的进了宿舍,我想,我完了,我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我一路沮丧的回到宿舍,脑子里都是她的身影。”

  “后来你是怎么遇到她的。”

  “后来,我每天上课都刻意的绕路从女生宿舍门口走,希望还能偶遇她,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每天都对遇见你抱有希望,每天出门都觉得是一个新的开始,可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每天我都失望而归。直到一周后,我急急忙忙的去上高数,看见她和她的朋友从女生宿舍楼出来,我调整呼吸,整理头发,然后假装若无其事的向她走去,惊讶的说:‘是你呀,好巧。’”

  “她认出你了吗?”

  “她脸红了。”他说这句话时,脸上带着窃喜。

  “那她一定也对你有好感了。”

  “你知道吗?其实我当时也特别紧张,说完真巧,我就不敢说话了,一直用手挠着后脑勺,像这样。”他用右手挠着后脑勺,一脸傻笑的看着我,问我,“是不是特别傻。”

  我笑着说:“19岁的你,做这个动作,应该特别可爱。”

  他放下手,继续笑着。面前这个37岁的男人,在说起自己的爱情时,像极了20岁的大男孩。

  “后来你们是怎么联系上的?”

  “后来,我经常去她们宿舍门口等她,和她一起去自习,去图书馆,她特别喜欢三毛,每次去图书馆,做完作业,她就会拿着三毛的书反复的看,她说她最喜欢《撒哈拉的故事》,她希望拥有她的荷西。”

  “三毛和荷西,可惜了,他们只有6年的甜蜜。”我惋惜的说道。

  “6年”,他重复着,“6年”,眼里的喜悦和甜蜜,瞬间被悲伤掩盖了,“我们也在一起6年”。他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把玩着。

  看着有些伤感的他,我不忍心再让他说下去,“林哥,我们去江边走走吧,这里有点闷了。”

  他顺手拿起我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替我披在身上,向江边走去,秋天的江边,风有点冷。

  “我们在一起6年,大学四年,我学经济,她学外语,虽然没有一起上课,但是每天都会一起吃饭,一起上自习,一起去图书馆,周末还会一起去周边城市旅行,她性格温柔,从来不像其他女生那样耍小性子”。

  “你们吵过架吗?”

  “没有,我们在一起6年,从来没有过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吵架,最多也就是争几句,但是她会安安静静的等着我消气,我会和她道歉,就这样没有沟通,但是和好了,可这样的争吵也是屈指可数。”

  “挺羡慕你们的。”

  “不,没什么好羡慕的,没有吵架的感情是停滞不前的。大学四年过得很快,毕业后我在C城找了一份工作,她是C城人,听从她父母的安排,考了当地的老师。我们租了个小房子,住在了一起。每天早上起床,一起吃早餐,上班,下班,然后买菜做饭,像新婚的小两口一样,我也一直以为这就是一辈子了。后来,我的工作越来越忙,每天加班,开会,回家之后还要做各种报表,写这样那样的材料。生活里的诗和远方都过成了每天的泡面榨菜。”

  “那她应该受不了这样,会跟你吵架吧。”

  “没有,她没有和我吵架,我做报表她就安静的备课看书,我开会加班她就说在学校给孩子们补课,我们好像和从前一样,但又似乎不一样了。我们像例行公事一样的每周一次性生活,像老夫老妻一样没有激情,可我依赖她,看她躺在我身边我就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得,所有的加班都有意义。可是……”他停下来,从口袋里拿出烟,“你介意我抽烟吗?”

  我摇摇头,“给我一支吧。”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递给我一支,然后点燃自己嘴里的烟,吸了一口,“你别点了,拿着玩玩,女孩子抽烟不好。”

  他又狠狠地吸了一口,转身背对着我吐出烟雾,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像个老练的烟鬼。

  我玩着手里的烟,问道,“然后呢?”

  “然后,她和别人在一起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开始剧烈的咳嗽,我拍了拍他的背,他扔掉烟头,用力的用脚踩着。

  “就在我加班的那段时间,就在我快涨工资的那段时间,就在我想换个大房子的那段时间,她和她们学校一个领导的儿子在一起了。”他低头看着被踩灭的烟头,声音越来越小,“是门当户对,是世交,比我好,比我好。”

  “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和他在一起了,为什么还要和我上床,还口口声声的喊我老公,还和我说着未来,为什么啊?”他声音沙哑的,一声又一声的质问着,这个问题,他问了12年了。

  我把手里的烟递给他,“再抽一根吧。都过去了。”

  “十二年,宁馨你知道吗?十二年了。后来,我辞掉C城的工作回了老家,换了电话,换了所有她和她联系的方式,我想重新开始。可我做不到,我每天拼命的工作,可总有停下来的时候,我去健身,我去跑步,我想忘了她,可一到深夜,过去的点点滴滴就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又一幕的出现,我靠酒精和烟草让自己麻痹,可酒醒之后呢?那一段日子,我颓废的不像自己。”他点燃手里的烟,看着烟头在风中一点缩短。

  “现在呢?你还是走不出来吗?”

  “宁馨,你还小,好多事情你没有经历过,我曾经也以为时间可以治愈一切,但是后来发现,时间可以治愈伤口,可伤痕会一直在,心里的空洞也会一直在,再也好不了了,再也不会好了。”

  “不会的,林哥,空洞可以填满,伤痕也会抚平,你会遇到帮你填满空洞抚平伤口的那个人的”。

  “不会了,我已经失去爱人的能力了,我答应她会爱她一辈子,我做不到了,我没办法做到了。”他的声音有微微的颤抖。

  他摘掉眼镜,将头埋在双手之间,“让我恨她一辈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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