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汉记

  远处,朦朦胧胧,东方已泛白——又一个难熬的夜晚过去了。

  杨習不自觉地微微打了个冷颤,醒了——好浅的睡眠啊!夜里不知醒醒睡睡多少回了,每次都是浅浅地睡上那么一小会儿,就会被夜寒或不知何处的响声给惊醒。这样的日子已经有三个多月了。

  杨習将身体舒展了下,再将毯子紧紧收裹,一双悴眼盯着远处:夜过去了,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他不禁想起三个月前的事。那时候的现在,自己应该还在温暖的房间里吧。身边躺着熟睡的妻子和儿子,也可能自己也在熟睡中——不,应该是已经醒了,正打算起床呢。因为工作地点离家有点远,杨習总要提前两个小时起床。通常,他不愿惊动妻儿,总是悄悄起身,悄悄洗漱,悄悄换身衣服,然后悄悄溜出门去。他是从不在家吃早饭的,总是路上买个煎饼对付着,多少年来都是如此。这样的日子虽说辛苦,杨習自己倒觉得有几分满足。因为要养家糊口,他很庆幸,能有这份在他看来还不错的工作。

  2

  这时天空渐渐亮了起来,光芒到处在驱赶黑暗,好些原先黑黢黢的地方现在也能渐渐看得清楚了。杨習明白,上班早高峰就要来了。

  往常的这个时候杨習应该在公交车上。公交走走停停,上下颠簸,因他起得早,往往有位子可坐,因此倒也乐得自在。杨習没有闲着,而是拿起工作笔记,仔细梳理下昨天的工作,看看有什么不足,再规划规划今天要做的事。作为一个工作多年的职场人士,一直以来,杨習都认为这是一个好习惯,是自己工作勤勉的表现,也因此引以为豪。此刻的他,看着马路上尘土飞扬,公交车、私家车还有串来串去不计其数的电动车,忽生一种羡慕——已失业三个月的他,如今只有临渊羡渔的份了。

  对于自己是怎么失业的?这个问题至今仍困惑着杨習。他记得自己自工作以来一直勤勉认真,兢兢业业,工作成绩也是可圈可点。可有一天,空穴里起了风,公司内部谣言四起,说是要裁员了。杨習虽心怀不安,却自信肯定不会是自己,毕竟前几天他还受到领导的表扬呢。直到一次不经意的通告,他被告知到人力部经理那里去。之后的事就都知道了。经理说了不少套话,但不是目的,目的是,他杨習该走了。三个多月过去了,杨習还是不愿回想那一幕。他不记得自己当时是什么样的反应和表情,但一定很囧,很可笑,很落魄。因为至今,杨習的脑子里仍记得对面人力经理的那张似乎带有讥笑的脸。三个月来,这张轻扬着笑意的脸,总是不时闪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既害怕,又痛恨。一次又一次,就是那张脸,阴魂不散,时时晃荡在他的眼前,在讥笑他的无能,他的懦弱!

  此时,路上的车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嘈杂拥挤。各种车辆堵在一起,焦躁地按着喇叭。两边的电动车,随意开道,横冲直撞。行人们,或匆匆,或随意。这一幕幕情景是多么令人熟悉。在城市工作多年,杨習自然十分熟悉这些厂景,只是往日,他不曾这般认真观察过。那时,他是其中一员,身在山中而不知山。而现在,他成了孤人,看着别人上班热闹的情意,他心里五味杂沉。曾经,自己也是日复一日过着这样的生活,有过厌倦,也有过疲惫,可如今当自己真的一无所有的时候,反而有一种羡慕的幸福感:能有一份工作做着,真是一件幸福的事啊!

  这幸福反衬着现实,让杨習的心痛苦不已。上班的苦是一种麻木的苦,每天上班,下班,然后回家。表面

  上岁月静好,可生活的压力和内心的焦虑时时在提醒他,让他一刻也不敢放松。每天有支出,月月有房贷,生活的各种支出总是不经意地出现,看似每笔都不大,但一到月底,长长的账单,却让人看得心惊肉跳。无时无刻不是负重而行,连个喘息的时候都没有。妻子的工资只能勉强养活她自己,家里的一切开支几乎都要杨習一人承担。他虽拼命工作,却总感觉钱只多不少,只出不进,特别是在儿子出生后,各种料想不到的开支不时从各个角落冒出来。每每此时,妻子只会一味抱怨和数落,这让杨習心烦窝火,倍感委屈和压力。”她从来花钱都是大手大脚,家里不富裕,又不是不知道,还什么都要挑最好的。特别是涉及到孩子,总是买最贵的,而孩子又总是那么不珍惜……“有时,杨習也会跟别人抱怨几句,自然,这话是从不敢当着妻子的面说的。他了解自己的妻子,为免自己的自尊受到伤害,这样的话,从不在妻子面前说过半句。

  想到此处,杨習的心纠在了一起。当他离开公司的那一刻,他有无数的委屈在心里,眼泪憋在眼眶,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他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是回家吗?那该怎么跟妻子交待?杨習实在是害怕,不敢想象当妻子得知自己失业的消息,会是何种表情。他能想象得出那种震惊、愤怒和蔑视,紧接着就是一场无可阻挡的发作。“无论如何,我一时是回不了家。”他在心里这样想着,"那我能去哪儿呢?"

  他躲到一角暗处,嚎啕大哭起来。好一阵子的抽泣之后,杨習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他清点了自己身上的“财产”,不过一个水杯,几本破书而已。前一刻的他还那么光鲜,坐在窗明几净的写字楼里,而些刻,却已是无家可归。

  3

  临近中午了,太阳明显温暖了不少。杨習的肚子隐隐响了起来:这又是要去觅食了。杨習早上没吃,此刻真觉得有些饿了。“人,哪怕是流浪,还是要为一日三餐而劳碌,真是可怜!”他心里这样想着,不自觉地走到垃圾筒前,翻找着,看看能不能找到可以充饥的东西。城市的垃圾筒里能从来不缺食物,他很快找着了别人吃剩的几个馒头,还有一片几乎完整的面包。他大口大口的嚼了起来,很快吞咽了下去。他又去翻寻,看看有没有什么喝的,果真有半瓶矿泉水。他拧开盖,一饮而下,满意而去。这就是现在杨習的生活常态,他早已习以为常。初时流浪,口袋里还有一些钱,等一阵子花完之后,腹饥煎熬之下,他便顾不得体面,不得不去垃圾筒里寻食了。

  吃完“午饭”,杨習回到“住处”,倚在墙角,在虚无中耗着无聊的时光。不过,有了食物的充饥,精力充足之下,他又不自觉地想起了当日的种种。

  还是被辞的那天,也是中午。杨習记得那天的天气似乎不怎么好,阴沉沉的,没有阳光。他那时坐在街角,渐觉肚子饿了,才知已到午时了。他沿街晃荡着,买了份简单的午餐,边吃边思考下面的路。“无论如何,我得尽快找到下一份工作。”情绪平复之后,他开始谋划往后的日子,“可眼下要怎么办呢?如果就此回去,中途遇到熟人,该怎么说?那样的话,阿莉肯定就会知道,又要怎么面对?”一想到这,他心一紧,这是他最害怕的事。许许多多的问题困扰着他,盘旋在他的脑子里,好久也没有头绪。不知不觉中,杨習走到了一家公园的门口。他感觉有些累了,便进去找了条长凳,靠了起来。

  他靠在长凳上,胡思乱想着,昏昏沉沉,不知不觉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一阵欢快的笑声传入杨習的耳朵里,将他惊醒。杨習慢慢睁开眼睛,感到四围好大一片光亮。他顺着笑声望去,却是一位年青妈妈正带着孩子嬉戏呢。他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又转向四围,发现下午公园里热闹极了:有老人,有女人,还有很多四处玩乐的小孩子,在树底下,在草地上,跑来跑去。杨習看到这些欢快的情景,深深地受到了触动。他从未发现生活如此美好。平时总是忙于工作,感觉一片灰暗单调,反而在失业的时候,他头一次感受到了生活的美好和热烈。他是个易受感动的人,此时此刻,他心里充满了美好和期待。他忽而觉得告诉妻子自己失业的事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那张脸也没那么可怕。“她能理解我的,只要我尽快再找份工作。阿莉会鼓励我的!”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此时的杨習,内心充满力量。他站起身来,决定马上回家。他现在正是需要来自家人的关心和鼓励。路上路过垃圾筒时,杨習随手扔掉了从公司带回的那几本烂书。“是的,我要重新开始了!”

  杨習下公交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他看见远处自家小区里已有人家上灯了。空气中还微微飘出做饭的香气。杨習此刻的心境与下午在公园时又有所不同。他开始忐忑,犹豫不安。他在犹豫要不要说,要怎么说。在脑海里,他又一次想象起了妻子听到自己失业事实时的可怕表情,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惧怕。“我该怎么说?阿莉真不会怪我吗?”他在小区外徘徊了好一阵子,迟迟下不了决心。最后,他还是朝自家的那栋楼走去,尽管没有想好,但杨習决定还是先回家再说。路上,他注意到手里还拿着从公司带回的水杯,迟疑了一下,迅即扔到了垃圾筒里。

  “我回来了。”他一开门就急切地说出这一句,但感觉自己的声音有点高,又有点虚。他尽量装得若无其事。

  “今天这么早?公司今天不忙吗?”妻子正在择菜,随口一问。

  “没有。呃,对,今天事不多。”听到“公司”这两个字,杨習的心微微一悸,他含糊着回应了妻子的话,心里一阵紧张。他背过身,想了一会儿,转回身,说道:“呃……”他是想说今天被辞退的事。这时,妻子头一抬,眼睛刚好正对着他,那眼神让杨習一下子失去了勇气,顺嘴就改了口,“你今天回来得也挺早的啊……”他妻子有些诧异,回道:“我哪天不一样回来,都没见你问过。”

  “其实,……”杨習还想继续说下去,但妻子很快说起了自己的工作虽然清闲,却没几个工资,情愿回来得晚些,只要能多换些钱。接着又跟杨習提了房贷,孩子的艺术班学费,还有七大姑八大婆的人情往来等等杂七杂八的事。杨習有些不自在,借口工作上还有事要处理,先回房间了。

  房间里的杨習心烦意乱,徒然地坐着。话没开好头,接下来就不好再说了。他又想起家里马上又有新的大笔开支,心里又是一阵焦虑。

  “算了,先不说了吧。我先去找工作,只要找到工作便 什么事也没有了。”他似乎打定了主意,便打开电脑,装作一心一意在处理工作的样子。

  晚饭的时候,像寻常夫妻一样,他们聊些日常琐事。妻子今天看来似乎兴致很高,心情不错,杨習则有些心不在焉。不过,看到妻子这么高兴,他产生了一丝幻想。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心里想着是不是可以趁着妻子高兴时把事情和盘托出。但好几次,话都到嘴边了又咽了下去。我们的主人公就是这样一个性格的人。

  “坦白从宽”的机会就这样错失了,但谎话既开了头就得圆下去。于是,杨習每天不得不装作一副上班的样子。他按以往的作息上班下班,但其实是去偷偷找工作。通常,他会到离家较远的公园里逛逛,有时也去公园或图书馆这类免费的公共场所。他在网上投了很多简历,但多是石沉大海。偶尔会有推销类电话打过来,他又嗤之以鼻。就这样,过了半个多月,一直没什么进展。起初,杨習并不着急,他想着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找,甚至还能趁机充电学习下。但杳无音讯的日子一长,杨習不免着了慌。他固然知道这是淡季,当前的经济大环境也不是很好,但没料到会这么差。“还是我简历写得不好或者我不够优秀,没什么竞争力呢?”他开始怀疑自己。

  常言,纸包不住火。杨習虽装作每天若无其事上班的样子,但随后大半个月的求职一直没有进展,这让他的心态变得不像先前那样平静了。他每天都焦虑,有时会词不达意,心不在焉,甚至在家里,特别是在妻子面前都有些不自在,眼神会躲躲闪闪。这些“马脚”自然被他妻子注意到了。起先她并不在意,以为只是丈夫工作压力大,但后来便生了疑心。这位妻子非常了解自己的丈夫。于是趁每天晚饭期间,她便经常以一种不经意的语气声东击西式地敲打,试探着。杨習心里明白,硬着头皮与妻子打了几回太极。这种本事是他以前所没有的。因此,有时在“战胜”妻子之后,他会微微有点得意。但总的来说,这样的时刻总让他心虚紧张。于是他自作聪明,借口工作有时要加班,不回家吃晚饭了。有时甚至索性借口出差,好几天都不回来。他自认为自己的策略极其高明,但殊不知,破绽的露出,往往也就在这个时候。

  那天,他正在麦当劳里整理应聘资料,忽而听到身后有熟悉的声音。他吃了一惊:这不是阿莉和孩子的声音吗?他再细细一听,确实是,而且还有另一个女人和两个小孩的声音。杨習顿时冒了汗了,背脊变得僵直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扭过一个角度,瞥见一个角落里果真有两个女人和三个孩子在那里边吃边说,其中正有阿莉和他的孩子。他一下闪了回去,心怦怦直跳。他不敢再回头,轻轻收拾了下东西,背对着她们慢慢移向了另一侧人多的地方。这时,令他恐惧的事情发生了:那边角落里的说话声忽然停了!杨習僵在了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不是没想过,大不了被发现就撒个谎圆过去。可是他又不敢回头,因为他感觉好像整个餐厅都没有声音了,都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时间过得好漫长,似乎静止了,但一刹那间,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说话声又自然衔接了起来,空气中又有了温度和喧闹。杨習松了一口气,忽见旁边就是卫生间,遂以资料遮面,装作尿急的样子小跑了进去(他刻意控制节奏,怕引起后面人的注意。)

  他确实吓得不轻,生生地吓出了尿意。他撒了个尿,压了压惊。完了,他走到门口,仔细倾听那个角落里还有没有说话声了。杨習自忖:“应该没有注意到我吧。本来就离得挺远,要是能认出早就认出了。”他这样自我安慰。但可怜的杨習始终不敢出来,因为厕所离得远,餐厅里人又多,他实在听不清楚对方是不是真的已经走了。他心想这样站在门口也不是事,于是索性装起了大号,把门一关,蹲了下来。他蹲了很久,直到确定妻子和孩子不可能这么久还没有吃完走人,才走了出来。为把戏演足,他洗了个手。用纸巾擦着手,同时注意那边是不是真的没有动静了。在门口,杨習用余光扫了下那个可怕的角落,确定没人了,这才如释重负地走了出来。出店门的时候,有感于今天自己可怕的遭遇和自己的表现,一种复杂的情绪酝酿在杨習的心里,叫他低落了许久。

  那天晚饭,杨習本不打算回去吃。因为白天的事他心里到底没底,他怕妻子饭间会追问。可是,如果不回去吃饭,他又觉得是欲盖弥彰。思来想去,杨習觉得还是回去得好。进门的时候,他装作正常下班的样子,大大方方地走进屋子,虽然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自然。饭桌上,杨習一边吃一边注意对面妻子的动向,不过似乎与往常也没什么两样。最后杨習决定主动试探。

  “今天单位放假,带儿子去哪儿玩了?”

  “你儿子不一直想去游乐场嘛,你平时工作那么忙,今天我正好有空,就带他去那儿玩了。”

  “哦。”他似乎并不满意。

  “儿子,今天妈妈带你吃了什么好吃的啊?”这话他不敢问他妻子,便问起了他儿子。

  “麦当劳!”小孩子大声地说。

  杨習笑了,转向他妻子,说道:“那种油炸食品吃多了对小孩子不好。”

  “路上遇到个同事,同事孩子非要去吃的,就一起去了。对了,你今天一直在公司吗?”

  杨習一怔,脱口而出:“当然在公司!”

  妻子那边倒很淡定,说:“今天本想到你公司找你的,要不是路上遇到同事……”

  这话让杨習很不淡定,他紧张了起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试探我还是真有其事?

  “到公司找我?是有什么事吗?”他有点怯怯地问。

  “没什么,就是顺路,去你公司看看。”妻子随口回道。

  当天夜里,杨習仔细琢磨着妻子的话。他觉得妻子的话里有深意,但又不明显,逻辑上也没有问题。他推理了很久,最后断定是自己多疑了,甚至也可能(他产生了一种幻想),今天是不是自己看错了,这一切只是巧合而已。就这样,杨習带着些许满意睡着了。第二天,他照例“上班”,脚步轻快更比往常。他当然不知道,他的妻子早就怀疑上他了。就在当天夜里,妻子进入他的书房,悄悄打开杨習的电脑,解开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而这个女人决定,要在明天亲眼证实它!

  她一路尾随她的丈夫,直到看到他走进了市图书馆。她跟了进去,悄悄寻找丈夫的身影,很快,她就发现了,丈夫正在一张书桌前忙碌着什么。她退了出来,悄悄打了个电话。不出意料,她得到了一个简单的慌话。她呆在那里,虽说心里早就有数,但到真正知道真相,她还是心中一凉,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许久,这个女人做了个决定:她大步来到杨習面前,推掉了他桌上的书稿,愤怒中带着讥笑和轻视。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杨習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意识到这一切时,脸刷的一下子红了起来,他无地自容,不敢直视她的妻子,慌乱中只知道将手中的笔套回筒里,套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他不记得后来怎么样了,只记得回家后妻子无尽的数落,尽情的嘲讽,而他,低着头,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

  接下来的几天,不用再演戏了。杨習也不好意思再出门了。在妻子眼里,他成了一个碍眼的存在。杨習整天待在家里痛苦极了,但偏偏这几天一个面试通知也没有。他坐卧不宁,浑身都感到不自在。做家务感觉多余,不做家务更感到多余。

  这样煎熬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多星期。杨習每天都在压抑中度过,又时时受气,便在周五那天晚上喝了点酒。回家后妻子质问他,不去挣钱养家却赖在家里,还花钱喝酒,算怎么回事。这话触到了杨習的痛处,借着酒胆,他发泄了一通,大声咆哮着。这下可好,妻子与他针锋相对起来,两个人大吵大闹了一个晚上。临睡前,妻子还把他赶出了房间。这让杨習悲愤不已!他强忍着泪水,不许自己哭出声,但大颗大颗泪珠滚滚而下。几个小时后,杨習平静了,他对自己说:“这样也好,我可以走了。”他打开大门,向夜色中走去……

  那是个后半夜,杨習至今依稀记得空气中的丝丝凉意。街上不算黑,多少有点亮光。杨習就这么一直走着,机械地迈着步子。不知走了多久,忽觉天色亮了不少,举目一看,果真是大亮了。再一细看,这地方好陌生,像是另一个城市,一个他从没来过的地方。

  这时,杨習才微觉肚子有点饿。他走得匆忙,身上仅仅几十块钱。不得不说,杨習此时心里多少有点悔意了,可能是腹中饥饿所致。但都走到了这一步了,再回头是他的自尊所决不能接受的。“我从此就这么流浪着吧。”他在心里这样坚定地说。

  4

  此时,夜幕降下来了。杨習从回忆中醒了过来。这一切不过是3个月前的事,可对杨習来说却像是久远年代以前的事了。一开始,他害怕回忆,害怕回忆起那些让他伤心的往事,可它们总是不分白天黑夜往他的脑子里钻。后来时间长了,这回忆也就慢慢淡了。再后来,除了偶尔在睡梦中梦到惊醒(每每此时,杨習总是一阵心悸,一身冷汗),白天的大部分时间,杨習已很少会想到过去了——这大概是因为他已经适应“新生活”了吧。

  “今天,应该是某种节日吧。我怎么又想起过去的事了。”他望着远处暗淡的云,倚在街角,又沉沉地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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