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柜里的苹果

  如果一个人感到幸福,那么,再穷的日子,他都不会觉得苦。

  想了很久,我只能用这句话来解释,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农村的自己,对于童年生活的感受。

  与现在的生活相比,无疑,那个时候的生活是贫穷的;我们家兄弟姐妹七个,加上父母和奶奶,共十口人,住着一个小四合院东屋和北屋各三间半的老房子;南屋和西屋则是远房的本家。

  东屋的半间是厨房,北屋的半间是门洞;北屋三间分成三个屋子,东西里间各有一个占去房间三分之二面积的大土炕。东屋则分成两个房间,一个房子住人,也有一个占去房间面积一半的大土炕;另一个房子,则存放着粮面等杂物;除了桌椅,衣柜和几口箱子,其它家具是不可能有的。

  但是,我们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生活是贫穷的。而是觉得,自己的生活,有滋有味,乐趣无限。

  这一切,都是因为父母从来不向困难的生活低头,而是遇到事情“想办法”,带来的。

  父母并没有很高的文化;父亲初小毕业,而母亲几乎可以说,没有上过学,不认识字。但是,她从来不会随便丢掉一张有字的纸。如果她整理东西时,看到有字的纸,又不知道那是什么,她就让上学的我们帮她看看,然后,告诉她;她再决定,怎样处理。

  除了农活忙碌和要紧的时候,母亲一般不下地劳动;但是,她一刻也不曾轻松。养十几只鸡,喂两头猪,它们都得吃喝,还要侍弄一大家人的吃穿;鸡要下蛋,猪要产仔,不是这事,就是那事,她总是忙忙活活的。

  尽管如此,她看事情,解决问题,从来都不是“死的”,而是能够利用现有的条件,找到解决问题的最佳方案。

  我们小时候,农村人大多数在河渠或水库、池塘洗衣服;流动的水洗衣服,还好一些;如果是死水洗衣服,刚洗过的衣服,难免有一些腥气,很不好闻。

  怎么办?

  也许有人会说,喷洒一点香水不就行了吗?

  香水?

  那个时候农村的人,想必大多数人是不知道香水为何物的。或者,即便知道,也没有人想过,自己要用它。

  娘想出一个办法来。她把一个苹果放在衣柜的小木匣里,让整个衣柜的每一个缝隙时刻都弥漫着苹果的清香。这样,衣服从衣柜里取出来穿的时候,就总是清香的了。

  四十年多过去了,现在我的眼前还能清晰地浮现出这样的情景:在北屋幽暗的东里间,娘和姐姐打开灰黄的电灯,掀开在地上平躺着的大衣柜,满屋子便飘散着苹果的清香。

  在那幽暗的光线中,那时觉得,它们似乎还有一点儿神秘感。那只苹果和奶奶、娘的几件很有年代感的旧银首饰,还有哥哥小时候的银的长命锁,一并静放在一个小木匣里。

  有时觉得,那简直是一个神奇的苹果,而不是平常吃的苹果。母亲什么时候放的苹果,什么时候更换苹果;我们是一概不知的,好像它们永远是同一个苹果。

  不过,我们那时怎么会考虑这些问题?我们只是感觉,每次从衣柜里取出衣服,穿在身上,很好闻。

  带着苹果的清香,我们走在自己生活的每一个角落里,走过生命的每一天。

  母亲把现实的苹果,放进衣柜里,清香了我们的每一件衣裳;同时,她也把精神的苹果,放进了我们的心里,清香了我们一生;更使我们懂得:一个人只要不轻易向生活的困难低头,不停地想办法,就会有办法。

  有这样不轻易向生活的困难低头的父母,我们怎能不无视贫穷,而只感到幸福快乐呢?

  2018/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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