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只做一件事 | 婵琴

  01 

  人在世间要经历不同磨难,这是使命

  “古人曰三十而立,我该如何立人呢?做官要应付人家,做商又要坑害人家,得做一件得天趣的事才好,才算立了为人的根本。”即便世界更迭,星月流转,此刻再读这句话,依旧如明月清风。让人心神明亮。

  黄岳渊先生辞官隐退之后,终其大半生,只做了一件事。养花种草。且种出了气象,养出了精神。他恐怕也不曾料想,自身骨血里流淌的气息与意识,在一个世纪后的今天依然有人前赴后继,以无边际的信念,强大的心力,来践行自己对生命的价值,人生活着的意义。比如雕塑家闫玉敏女士。

  “人在世间就要经历不同的磨难,这是使命。艺术家是提炼生活的蜜蜂,要想酿出蜂蜜,就必须经历各种艰辛的磨砺。艺术是理想主义者的沃土,只是创作艺术的人先要从当下的尘世里出发,历经生老病死、或清贫、或苦楚的煎熬,若非自己心中的信念足够强大,是很难从无数迷茫的日子里走出来,达到艺术的彼岸。”

  这段话,来自她闫玉敏女士与闫月合作的新书《一生只做好一件事》。决定读这本书之前,我试图从一位老人身上得到某种答案,人如何在漫长而动荡的一生中,突破内外密障,借助内心坚不可破的力量,来完成对事情的坚定与勇气,传递女性独特、质朴魅力的真实。

  雕塑于我知之甚少,但它并不妨碍我读懂一位德高望重的雕塑家人性中特有的质朴、努力、宽容、无私大爱的美好品质。书本厚重,是一个人的历史。有轻有重,亦浓亦淡。

  讲述期间,仿佛看到老人面目慈爱、心性温善、孤勇无量的神情。作为读者的我,读到最后几页,眼睛不自觉地模糊起来。那一刻的模糊,并非文字带来的情绪;而是一位老人,在历经常人世无常、动荡清苦、心力煎熬后,隔着时空与距离带给人心带来的力量与坚定:不悲不喜,不忧不惧,是心暖与明朗的福祉。

  如此能量,想必需要足够的历练、打磨、雕刻,才能得以清晰而深刻的传递。

  02

  命运隐喻,仿佛既定

  这个秋天傍晚的南方城,地面刚刚用洒水车清洗、树叶于微风中摇摆、石雕屹立、枯藤缠绕、楼宇连接天地,老人孩子在广场玩耍,眼前热闹,繁华。而我的内心也越了短暂之旅,跟着书本,跟着老人的讲述,经历着他人的故事,也感受到了时代久远的生活与气息。

  1932年深秋的一天,上海大街寒风萧瑟,闫家大院内宾朋往来,主仆忙碌,热闹不已。他们正在等待一场盛宴。命运也仿佛在这个时候,给这个即将出生的幼婴,带来了巨大的隐喻,及落差式的人生前路。

  孩子从母体脱落。一动不动,甚至啼哭声都没有。护士以为她是死孩子,精疲力尽的母亲因头胎不是男孩,伤心又绝望,无力顾及她的死活。唯有外祖母大喊:“哎呀,孩子是活的,快拿热水来。”

  ……这个被外祖母惊喜为活着孩子,却让家人扫兴。同时宾客散去,庆贺停止。出生之际,被寄养宁波,由家族商户里的长工抚养。开始了漫长动荡、独立、坚韧的一生。

  命运仿佛某种隐喻,为日后的成长埋下看似未知却仿佛既定的一生。

  03

  北京,艺术的起点

  一个出生于旧式上海资本家的大小姐,被寄养后再回父母身边,已至年少,突然有了寄人篱下的小心翼翼。即便家中宾朋满座,儿童嬉耍,也无人与她玩耍。连佣人也取笑她为“乡下人”。唯一能自我娱乐的方式,就是独自在水泥地上画画。

  “我一定要走的,但是现在还是要吃这里的饭,将来一定要还他们的。”童年的阴影使得她骨子里的倔强与分明在此刻已形成。

  之后的几年时间,她经历了父母生意上北迁,也迎来了自己命运的转折。不用接受早早嫁人的被迫,重要的是可以到北京读书。在这里,她开始了梦想的起点。

  北京天地辽阔,也滋养人心鲜活。因遇见诸多良师益友、贵人相助,使得她更加坚定目标,也潜移默化的开始培养内心的慈悲。希望在日后也能无私、不求回报帮助那些徘徊在艺术门外的年轻人,做到精神薪火相传,实现艺术梦想。

  这片土地被她视为艺术摇篮的起点。也成为了人一生需要感恩、无以磨灭的成长记忆。

  04

  历经人世无常,依然有感恩的平常心

  但,梦想终究不如理想来的简单与浪漫。日后漫长为工作、生活辗转努力的过程中,她亲历了婚姻的坚定与无常,也见惯了人情冷暖。好在她内心始终不失热情与信念。虽历经清贫,但不曾感到困顿;虽感受艰难,但未曾有过动摇……心念纯善,终有良人相伴。

  光景伴随梦想起伏不定,忙碌夹杂人事纷涌,回想起来,总会思绪万千,有隔世恍若之感。

  书中,她记得在安徽锻炼期间认识的大娘,给予过她温暖、淳朴与良善;感恩沈从文先生倾注大量精力与热情,尽己所能、不求回报的指导李白像的创作。如此无私的爱护之心,对她日后的人生道路,产生了深远与重要的影响。

  若干年后,即便她获得雕塑上的成就,成为被世人喜欢或敬仰的艺术家。她依旧努力、谦卑、淡泊名利、过着质朴而简单的生活。

  岁月交织,世事茫茫。她还回忆了与丈夫日月与共、清贫快乐的相互扶持。山雨欲来的风暴,乱世鸳鸯,决绝离散,谢幕曾经美好,再见也是朋友的相互理解与慈悲;此生有缘,夫妻一场,有恩爱,但无怨恨。有过的欢喜与失望、如流星划过的坎坷与顺遂,最终都融入到了老人的雕刻创作中。

  “我把自己的作品放进时光岁月里打磨,把做雕塑活成了我的生活方式,虽然失去很多儿女情长和人间的享乐,但这是值得的。”我所能想到的人生圆满,不过经历一场。

  世事如大梦,家族转眼落魄。毕竟是大户人家,有过涵养的子女,骨子里终究继承了父亲“自然超然、处事淡然、无事澄然、有事泰然”的品格。她挑起家中的大梁。依旧朴实、随机应变……。

  所谓世间最大财富,不过是我们在历经人世无常后,依旧能保持感恩的平常心,有序度日。

  生活持续动荡,岁月并不宽宏,依旧历经风雨清凉,也持续滋养她对艺术的深刻理解与成熟……这些是养分,投射到雕塑作品中,看得到的美与精神,每一件浮雕作品,无不散发不经意的曙光与魅力。如同人生一样栩栩如生。

  这些无疑源于生活的历练与打磨。其经验的艰难与欢喜,冷暖与遗憾,唯有亲历深刻理会。

  05

  借雕塑修行,洗涤过往哀伤

  我还以为,老人始终隐忍、理性、智慧、专注,面对生活、工作、低谷、盛名,不会过多流露于个人内心情绪与表达。但我忘了,她终究是女性。因工作、生活修行出与众不同的大爱、温度、慈悲的同时,依旧不失因岁月磨练,雨露风霜、颠簸动荡洗礼后,隐藏于内心深处的柔软、脆弱、孤寂无边。

  “……当地人把它叫‘泪泉’。我仔细一看,一条条溪流就如同泪流,布满山体,真的好似‘泪如泉涌’般。再眺望远处,那些溪流汇聚在一起,形成激流向远方奔去,响声如大海的波涛汹涌,像是哭诉着什么。触景生情,不知不觉地我竟然想起了自己的往事,那些沉在心底的伤痛,一道道地汇聚在一起,撕开口般的悲痛,也如同眼前的激流一样,瞬间涌出,我的眼睛失控地落下,心也如‘泪泉’般孤寂地哀伤着。”

  书最后一个篇章,老人记录下于新疆石窟山体边采风的内心感受。所有被无情冲洗与磨砺过的岁月,经过时光打捞,旧事新愁,重新浮现,太多的无以言说:“在天地之间,在克孜尔石窟,仿佛印证了一代代艺术创作者们注定孤寂的命运,唯有用修行,才能洗涤内心所有过往哀伤。”

  同时也是在此收集素材的过程中,她完成了敦煌鸠摩罗什的人物塑造小稿。此阶段的阎玉敏女士几近年老,虽然体力已不如先前,但面目饱满、神情始终沉稳、庄重。她同时也借助鸠摩罗什的人像雕塑,迎来了人生创作高峰期。

  也完成了对个体人生的修行,及带有几分宿命般味道的命运安排。

  06

  不忘初心,方得圆满

  对于一生只做一件事的人来说,她完成的不仅仅是一份简单或复杂的工作,而是人生路上信念上的挑战,信念的庄严修炼,及身心的皈依。任何时候,都要忠实于自己。其次要有抵抗孤独与清贫的精力。无论外界如何变化,具备一切都随机应变的能力。

  一生时间不多,精力有限,能做好一件事,就是对生命最好的尊重与回赠。生活中,有的人,一生手握著多事项,最终有如沙漏滑落,一无所成;有的人终身只做好一件事,以此圆满,也获得安慰。

  闫老属于后者。她说,一生心力有限,不忘初心,做好一件事,这个期望不多,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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