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录|“只要我提回娘家过年,就跟要了他的命一样”,到底谁自私?

  原创插图:喵喵夏,讲述:关成子,男,36岁

  01

  去谁家过年?

  这是我和妻子面临的棘手问题。

  从来就没有圆满解决过,去谁家,都觉得对方自私。

  岳父母在湖北黄石,我家在辽宁乡下,我和杜薇大学毕业留在天津工作,并安了家。

  这是我们的基本情况,相信很多人也这样,是候鸟夫妻,每到过年,就得迁徙。

  02

  婚后的第一个春节,我带着杜薇回老家。

  杜薇天生畏寒,在我家那几天,她天天猫在炕上,足不出户。

  除夕夜,打电话给父母拜年,想到家里冷冷清清,杜薇躲一边悄悄哭了。

  可想而知,那个春节,她过得很心塞。

  按照老家的习俗,过年是不可以哭的。

  为此,我爸特意嘱咐:“跟你媳妇说说,大过年的别哭丧着脸,多不吉利,再说亲戚邻居们看了像什么样子?”

  可是,一想到自己父母春节首次空巢,杜薇的眼睛就红了。

  03

  我看着,既内疚,也心疼。

  好不容易熬到初三,我俩辗转赶往湖北。

  火车晚上9点到,岳父母7点钟就在车站等。

  一下车,一家三口抱在一起,仿佛离散多年。

  三天时间飞逝而过,临别时,又是一场依依惜别。

  回到天津,我和杜薇各自病了一场。

  那个年,过得真是辛苦。

  明年怎么过?

  光是想想,就提前焦虑了。

  04

  第二年,杜薇怀孕了,显然不易舟车劳顿。

  于是,我们商量着让双方父母来天津过年。

  好在,两家人都比较好说话,各自带着大包小裹的土特产齐聚天津。

  72平米的房子,骤然多了四个人,的确有些拥挤。

  但更加拥挤的,是彼此的心。

  杜薇爸妈无辣不欢,我父母根本不能吃辣;我爸40多年的烟龄,岳母全程向他普及吸烟有害健康的常识;岳父喜欢看体育频道,而我爸妈喜欢看中央三台……

  他们彼此极尽客气,也暗暗较劲。

  好不容易过了除夕,大年初一,我爸坚持要走。

  送父母到火车站时,我爸说:“明年,你要是不回老家过年,我们也不来了。”

  事实上,岳父母走时,也说了同样的话。

  05

  第三个春节,因为儿子翔翔的出生,爸妈小年就来了。

  岳父母在杜薇生产后,一直在我家帮忙,爸妈来之前,他们提前回了老家。

  这个春节,我们过得轻松愉快。

  二老虽然仍觉得城里没有年味,但因为翔翔带来的欢乐,他们一直过了正月十五才回老家。

  他们走后,岳父母才过来帮忙继续照顾翔翔。

  如果不出意外,我们家以后的年,可能都会这样过吧。

  06

  第四个春节,我爸妈依然是小年之前就来了。

  可是,腊月二十九那天,我爸接到老家电话,说我们本家一位96岁的老太爷去世了。

  事情很突然,他放下电话就要回老家。

  正值春运,各种票都订不上。

  但爸爸坚持要走,说那是我们本家岁数最大的一位老人,是大事,必须回去送一程。

  看到他嘴角急得起了燎泡,我决定开车送他。

  因为不放心我们爷俩回去冷锅冷灶,我妈也坚持跟着回去。

  07

  一路上,我们心情都很沉重。

  我放心不下老婆孩子,更不甘心好好的春节就这样扔在道上。

  我爸也是眉头紧锁,眼睛一直看着远方,嘴里念叨着:“老太爷怎么就没挺过这个年呢?”

  路上,几乎每隔一小时就有人打来电话,问到哪儿了?

  开了8个小时的车,刚进村,就看到有人等在村口。

  见到我们,他们表情都很凝重。

  我爸饭也没吃,就去了灵堂,和本家亲戚们一起,给老太爷守灵。

  08

  我和我妈回家安顿好后,想起我爸穿得少,便去给他送件大衣。

  走到临时搭起的灵棚前,我看到,乡亲们有的在打扑克,有的在喝茶,有的在扯闲篇儿。

  根本看不出任何悲伤的气氛。

  我心里顿时就火了。

  这哪里是奔丧,分明是来凑热闹。

  09

  那个除夕,我爸没回家,我和我妈过了个素简的年。

  杜薇带着孩子在天津的年更是清冷,儿子在视频里不停地喊“爸爸”,我心里更是一阵阵难受。

  她安慰我好好在家过年,还说这种事情,谁也不想遇到,即回之,则安之。

  大年初一,老太爷出殡。

  那真是整个村子的盛事。

  百无聊赖的我也去围观了一下。

  哀乐响彻山谷,纸钱漫天飞舞,长长的送葬队伍,我能认出的面孔很有限。

  离家多年,能认得我的人也有限。

  可是,但凡能认出我的,都会热情地招呼我,喊我的小名:“关成子,回来啦。”

  “好啊,有出息,还孝顺。”

  “咱村的骄傲啊。”

  “……”

  这些夸赞令我有几分汗颜,几分不适。

  等到了墓地,大家在风水先生的指挥下,填土,献祭,按照辈分,有序地向逝者磕头。

  那场面,还是很让人震撼的。

  10

  葬礼将近尾声,家族里另外一个92岁的爷爷被几个儿子用担架抬上了山。

  离墓地还有几十米时,爷爷就开始老泪纵横:“老哥哥,我来啦。”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哭了。

  很多人都劝爷爷:“天这么冷,您不用来的。”

  可是他说:“我是他发小,光屁股一起长大的,我不来送,他不能安心地走,谁不来,我也得来啊。”

  已经不能走路的爷爷给老太爷点了香,倒了酒,说了一句:“老哥哥,我很快就去找你。”

  我没再管住自己的眼泪。

  这一幕,像电影。

  11

  簇拥着爷爷下山时,人群自然地分成两拨,年轻人以及那些乡村里的顽童们,在冰上一路玩闹着滑下山去。

  上了点年纪的人则走在一处,大家议论着“挺圆满的”“老爷子有福”“又走了一个”“这人生,真不经混”这样的话。

  他们不时回望送行的队伍,感慨着:“来的人不少。”

  我跟在我爸身边,听着那些话。

  等我爸也回头,说出同样的话时,我看到他眼里的安祥欣慰。

  那一刻,我第一次明白了一件事情。

  12

  作为乡土的一部分,他们生于斯,长于斯,并将长眠于斯,他们每个人都在这传统般的送行里,提前布置好了自己的身后事。

  今天,他们这样送别别人,未来,他们也将被如此安顿。

  一瞬间,我所有的优越感消失殆尽。

  父辈祖辈及更久远的祖先,有他们生死不离的故土与乡里乡亲,而我与家乡之间的关系,仅剩下父母这最后的关联。

  倘若他们有天离开,这片山水于我,就是他乡!

  13

  那一天,我掉队了。

  我顺路去了儿时就读的乡小。

  从前觉得小学的操场好大,50米跑道那么长,如今站在那里,却觉得它那么短,走几步就到头了。

  桌椅板凳也早不是当年的模样,但我仍在其中看到了当初的自己,那时的老师和小伙伴,那时上过的山,趟过的河。

  我甚至突然想起,走了的老太爷在我很小的时候,曾教我认过一个字“兖”,他说山东有个地方叫兖(演,三声)州,产煤的地方。

  记忆的阀门一旦打开,就会发现,老家于我其实并没有那么陌生。

  那条我走了六年的,从家到小学的路上,那棵柳树还在,那一片石头垒起的防滑坡还在,上面依然像儿时的冬天一样,长满枯黄的狗尾巴草……

  只是,从前觉得这条路那么长,那么宽,可是现在,似乎还没怎么走,就远远地看见了家里的烟囱,路窄得就像单行线。

  14

  原本打算初二就回天津的我,因为大雪封路,只能在家又逗留了几天。

  那些天,我几乎走遍了儿时流连过的每一个地方,见了很多久违的小伙伴,还有我的小学、中学老师,他们居然记得我当时的成绩,在作文里写过的话。

  而每天晚上,不喜欢喝酒的我,也会陪爸妈小酌一杯。

  而他们,就是我成长的记忆硬盘。

  我小学初中高中时的成绩排名,我帮家里秋收时,因为活太多,一边哭一边放下的狠话:“这辈子,我都要走出去,打死也不干这么苦的活。”

  当年送我去天津上大学,回程时,我妈从天津一直哭回老家,而我爸满脑子都是我下学期的学费要怎么攒……

  有些事情,如果他们不说,我可能永远都不知道。

  上一代没有机会倾诉,下一代也无心倾听,少小离家,我对父母与故乡的记忆是那么笼统,两代人之间情虽近,心已远。

  而那个春节,这些海量信息都被我找回来了。

  原来,爸妈是这样温情而不善于表达。

  我第一次开始理解现在的自己,正视身上残存的劣根,也清醒地认识到,未来我可能成为什么样的人。

  15

  大年初五,我回到天津。

  对于我的迟归,杜薇颇有微辞。

  当晚,哄睡儿子后,不善聊天的我,开始跟她讲自己的过去。

  我第一次坦然地告诉她,之所以那么排斥每天洗脚,是因为儿时家里条件不好,每年冬天,到春节前才能好好洗一次脚,结果,那脚真的跟猪蹄没什么区别,妈妈让我在热水里泡过之后,就拿丝瓜瓤用力去搓,每次洗完,盆里的水都跟泥水一样浑。

  杜薇听完,心疼地抱着我,问:“你怎么不早说?”

  “因为自卑,觉得这样的事情说不出口,但这次回家,我觉得那是我的一部分,你有权知道。”

  几乎聊了一个通宵,在倾诉里,我们重新认识了那个更真实的彼此。

  在这之后,我们不仅仅是夫妻,更是彼此人生的档案馆。

  16

  春节过后是元宵节。

  杜薇休假回老家,接岳父母来天津,我主动请缨在家带孩子。

  可能是被我影响了,回老家的第二天,杜薇发了一条朋友圈感概:有些事情,当时以为不思量,自难忘,结果,一回到老地方你才发现,你忘得那么彻底,但总有故人,帮你记得。

  原来,她和父母回了一趟老房子,拍了许多照片,那筒子楼比她年纪还大,马上就要拆迁,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杜薇说,如果不是因为筒子楼里,当时住进了一对法国夫妇,那么,她也许就不会在5岁那年,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叫做钢琴的东西,并为之痴迷,并成为一个音乐学院的钢琴老师。

  杜薇说:“走得太久了,都忘了当初为什么出发。”

  老家不是所有人都有,对我和杜薇来说,那不仅是父母住的地方,还是我们的历史,更是割不断的儿时岁月。

  17

  又一个春节,我和杜薇抽签决定,先去谁家过年,然后,下一年再去另一家。

  我们决定了,以后的春节,就这样轮流去对方家,去寻找彼此的过去。

  我们不想再让父母以我们为圆心,天南海北的奔赴。

  那对父母来说,是去别人家过年。

  只有我们回去,才叫回家过年。

  18

  回家的那些天,我也会去走亲戚。

  面对他们“一年挣多少钱”“现在一定当官了吧”“什么时候要二胎”等等,从前我无比厌烦的提问,如今,我都可以或玩笑回应,或实话实说。

  不再用普通话,而是用土味的家乡话。

  他们也许世故,也许不懂边界,可是,这就是他们的风格。

  换一个角度,去观察他们的生活,会让自己更加有动力,好好生活。

  19

  每天晚上,我依然会跟爸妈喝点小酒,聊些家长里短,儿时趣事。

  有些事情,讲了不下八遍,但就像年夜饭上的保留菜品,如果它依然能够让我们快乐,那么,多说几遍又何妨?

  作家池莉说了:怀旧不是因为人老了,它是一种正面的自传式记忆,在怀旧的情景闪回中,我们都是主角,我们会在逆境中寻找自己的闪光点。

  往事并不如意,我们曾经忍饥挨饿、受歧视、被欺负、倒霉、不讨老师喜欢、怀才不遇、无立锥之地,然而,故事一波三折,情形逐渐改变。

  现在,你鲜活地坐在往事末端,作为自己历史的主人翁,栩栩如生地讲述着。

  我们会讲述与倾听,我们会同时哈哈大笑,我们会发现心灵相通的朋友。

  无论是7岁还是70岁,我们都有可能从怀旧中获得更加成熟的经验和教训。

  尤为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的身心拥有了无法估价的流畅、滋润的快乐。

  19

  每次回家,爸妈都会向我汇报,村子里的谁谁谁离开了。

  有些人因为年长,有些人因为意外。

  从前,我觉得这些都是跟我无关的新闻。

  但现在,我的心会因此动荡。

  这些我熟悉的人,尤其是年长的人,是挡在死亡与父母面前的屏障。

  他们提醒着我:来日并不方长。

  每一个当下,都是限量版时光。

  当然,在我和杜薇内心深处,还有一个原因:除了父母,要用有限的时间陪伴之外,我们与故乡亲近的机会,也是越来越少了。

  20

  少小离家,外面的世界让我乐不思蜀。

  人到中年,我竟找到了传说中的乡愁。

  一进腊月,心就开始蠢蠢欲动,提前踏上了归家的路。

  “数一数,岁月流走的速度,数一数,一生患难谁共处,一切慢慢清楚,回家吧,幸福幸福,能抱一抱父母,说一说羞涩开口的倾诉,灯火就在,不远阑珊处。”

  每次回家的路上,我都会单曲循环这首《回家的路》。

  而每一次,热泪都会打湿我的眼眶。

  

  今年春节你回家吗?

  

  昨日故事你看了吗?

  ▼

  实录|大姑子写了一封遗书,看完我泪流满面

  老公说,她和那个女人暧昧,是为了这个家!

  实录|裸婚嫁的男人,半年没碰我,真相是?

  金刚妈妈呀更新了一篇新故事《父母爱吵架,孩子到底有多惨?》,可以扫去看:)

  扫,阅读这篇故事

  讲故事 或微博@刘小念

  鼓励原创,可以把故事转发到朋友圈分享,谢谢

扫一扫手机访问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