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会了放手

  在我喝第二杯热水的时候,小林来了,“老板,这个小香槟多少钱一支?超过五块不买哈!”小林笑问,“11呢!”“那我不要买了,我还是放弃它吧!”“难道社会没教会你坚持吗!”我调侃道,“唉!可惜我只学会放手!”他故作深沉,说着从冰箱拿了两厅啤酒来到收银台前,付款道别,骑上单车走远了。

  果真学会了放手,也很好。小阿红当初若是学会放手,事情应该会是另一个走向吧?可世事没有如果。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正是盛夏……

  夹扇夹在香烟架上嗡嗡的转着,这个夏天就靠着它来抵抗店里五个大冰柜散发出的热浪,我满头大汗默念着心静自然凉、心静自然凉、心静自然凉……总体来说,心情嘛还是很愉悦的,只要收银台时不时地有入账,我总是很愉悦的!

  例行补货,正把拆开的烟上架,“老板娘,拿包烟,就你手上的那种。”一把沙哑沧桑的烟酒嗓,眼前女孩带着残妆的脸其实看着很稚嫩,应该也就二十一二岁的年纪,长发只用胶圈随意绑了个马尾,额前有几缕发丝垂在眼前,如果她皮肤再水嫩些的话应该可以说是个非常,非常美丽的女孩了,我把烟递给她,她淡淡地接过,老练的拿出来一支点上,我想起之前我家大佬说过的几个小女孩,买东西要比较几家店,看看哪家店老板人好,最合她们心意那么就以后都在那里买。他对我说过她们的特别,想来这应该是那几个女孩其中的一个了。

  “小妹,你在家应该用得着这个吧,先拿回去用,我们老板叮嘱过了,说是见到你们要把这个开瓶器拿给你。”我找了个新的拿给她,请她一定收下,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继而开心地说:“哦,那当然好!有回买啤酒回家用牙咬瓶盖的时候竟然崩掉了我小半颗牙齿,疼的我龇牙咧嘴地,上次和姐妹买东西时聊起过,没想到你们放心上了,我收下啦!以后再也不需要人肉开瓶盖了,谢谢姐姐!”

  我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她的笑很恣意,没有心机,黑色露背的吊带衫包裹着小巧的身材,热裤下露出的腿笔直匀称,左手腕上戴着看不出什么材质的小饰品,这个女孩是好看的,但不知怎地,她爽朗却不阳光,磊落又不大明快,有种不一样的气质,区别于到过我这里的任何一个女孩儿。

  “那我先走了,一会儿再过来喝酒,帮我留张台!”说着,捧着手机,滑着屏幕慢慢走了出去。

  这里是城中村,许多许多人离开家乡,从五湖四海汇聚到这璀璨灯火中不起眼的小村落,夜晚收工,到熟悉的这个角落,炒个炒粉,拎份麻辣烫,或是买三两瓶啤酒就着花生,吃喝下去驱散一身疲惫。

  在这小小的安身之地,忙碌着也温暖着,于是店外摆放的几桌几椅,也成了晚归人们的小憩消遣之地,他们或静静坐着翻阅手机,看看新闻八卦,刷刷小视频乐上一乐,或约上三五好友谈天说地,又或是坐着什么也不干,休息休息……有从工地回来的大哥小弟过来,连连无线网、充个话费、下载个电视剧,我总是不厌其烦,帮忙搞定。也有那爱占小便宜的,我懒得周旋,情愿不做他生意。

  世间百态,百态世间,身处其中过着我的烟火人生,酸甜苦辣,有滋,有味……

  再见到她时她正和一众小姐妹喝啤酒、划拳,说着我听不懂的家乡话长发已经散开披在肩上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烟,手肘撑在左膝上,右脚踏着凳子,随着口令出拳,我闹不清这些道道,想着还真是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我只在他们需要拿东西时及时把那些送到他们桌上,收钱走人,提醒说夜已深不要高声喧哗就好,他们到也识趣,经过提醒,果然不再大声,我不用再多费口舌,心中把他们的分数加了几分,因为听人劝,也可以说是一种优秀品质嘛!

  后来才知道,她叫阿红,因为年龄小身材小脸也小,我就喊她小阿红了,原来之前和她们一起同桌喝酒的男孩是她男朋友,帅气清爽,她喝酒划拳他就在旁边默默藏起酒瓶,朋友发现就轻轻点头说让她少喝些,她胃已不太好。

  谁会拒绝这样的好意呢,于是都随她笑陪她闹,看得出来,大家都有些护着她的意思。只有我不知道,原来那天是道别,是他们分手前的道别。

  如果一个男孩子在分手时这么暖又这么决绝,那还爱着他的女孩该如何自处?刻骨铭心过,又岂是轻易能忘怀的,又怎么甘心放手?

  小阿红在新开业的茶餐厅上班,和小姐妹们随着之前一起做事的大厨过来。都是相处熟的人,彼此互相照应,已经很有些相依为命的感觉,年纪相仿,每天同进同出,打打闹闹。

  又过了好些日子。

  小阿红工作认真负责,带新人尽心尽力。只一点,过于敏感,心里太看重别人太重感情,太执着于旁人的态度。如果她再没心没肺些,是不是就此不再执着于逝去的爱情,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

  她仍然每天固定的时间段到我这,买上一包烟两瓶啤酒,坐在一边慢慢自斟自饮,不再呼朋唤友,一个人静静的,我见到她流泪,猜想是否是因为思念?

  她依然美丽,不时有年轻男孩同她打招呼,买些小吃过去给她,她从不拒绝,买酒给她,也照单全收,就又开始划拳、疯闹,只是热闹过后,泪更多了。

  我去收拾空酒瓶的时候,她抬起泪眼,神情悽惶,喃喃自语:“要怎么才能好呢…怎样才能好呢…”

  我叫来小阿红的姐妹,说她刚刚哭过,小姐妹只是无奈,又无力……

  又一回,我招呼完几个买薄被的顾客,刚结完帐,就听到小阿红独特的嗓音,好像更沙哑了:“姐姐我买啤酒,拿回去喝,帮我打包!”她其实在笑着,眉开眼笑那种,只是这笑倒更像是掩饰,夏天的衣袖短,根本遮不住她手腕上那些刀痕,深浅不一,触目惊心!

  我望着她,一时说不出话,她不在意的笑笑:“没什么的,前天自己弄的,不疼,不疼的,待会儿和姐妹一起出去玩,会很开心!”她笑容更灿烂了,好像丝毫不在意那些伤痕。

  “我打算辞职了,老板不放我走。这几天脚也扭到,想去别的地方另找份工作。”她斜靠在雪糕柜前,单脚跳过来付款。我连忙让她不要动,她毫不在意的挥挥手:“没事的,习惯了。”

  不知道她说的习惯了,是对我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天气格外炎热,一到夜晚,人们都纷纷打开风扇空调,这栋楼老旧的电线线路已然超出负荷,由于用电量大电压不稳,头顶的夹扇有一搭没一搭地转动着,几个熟客过来买冰饮料,我边结账边望着小阿红拖着扭伤的脚一瘸一拐一跳地走远。

  这样的伤,怎么会不疼呢?

  夜很喧闹,人们来来去去,有人结束了这一阶段的工作选择离开,也有的人把这里作为在广州打拼的第一站。已经很久没见到小阿红和她的小姐妹们了。我依然每日关心着入账出账,经营着我平凡的生活,柴米油盐加说说笑笑……

  这个夏天可真长啊,再一次得到小阿红的消息是听她的小姐妹提起的。

  小阿红离职之后找过男孩几次,可男孩一直避而不见。当她辗转找到男孩,却早已回不去从前。

  男孩骑着电单车送她去车站,那条路车太多,她们又太心不在焉。

  她们没能到达车站。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小阿红……

  我还记得她特别的嗓音,红着的泪眼,故作坚强的笑颜,她总爱穿各种款式的吊带加热裤,恣意又张扬……她曾经说想换个环境,应该也想过重新开始的吧,可世事无常,世事无常……

  如果她在哭过痛过伤害过之后,终于学会放手,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

  我见过店前雨后的竹叶滴答,也见过落霞映红脸颊,可爱的人啊,善待自己呵,每一缕日出,都值得我们去想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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