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两界

  村里有三个孩子。小缨,丽和阿土,三人的年龄一样大,都是14岁。小缨唯一的亲人是奶奶,但是奶奶年纪大了,眼睛睁不开,路也走不了,终日只能坐在椅子上,小缨就是家里的顶梁柱,粗活、细活样样都会。她喜欢跑街串巷,看到自己不熟悉的东西就会凑上去学,有时候甚至一连好几天一大早就跑去别人家里讨教。她很活泼开朗,村里人都喜欢这个坚强勇敢的小女孩,阿土也不例外。阿土爹是个农夫,平常为了忙田里的活,很少照顾阿土,家里全由阿土娘照顾。但是阿土娘身子虚,动不动就会生病,一病就得好几天卧床不起。阿土爹不知道请了多少回大夫,可他们都说不清阿土娘的病是怎么回事,最后阿土娘干脆自己也放弃了。再后来,阿土娘一直昏睡不醒,阿土寸步不离的照顾,没几天,阿土娘就去世了。等阿土娘下葬后,阿土每天都去娘的坟头说话,他觉得把娘埋在这样偏僻的麦地里,娘一定很寂寞。随着时间慢慢过去,阿土去坟头的时间间隔也越来越长。有一天清晨,他再去的时候,埋葬娘的麦地周围多了大片大片的竹子,他在穿过竹林的时候,朦朦胧胧间,看到一个肤色白暂,身姿曼妙的女孩在抚摸着竹叶。阿土再走近一点,发现原来是女孩在收集露水,正当他要离开时,被刚露头的竹笋绊了一跤,之后他便听到女孩的笑声。女孩叫丽,她是村里大户人家的千金,虽然只是村里的大户,但是很多孩子都不敢跟她玩,因为丽的父亲是一个肉店老板,但凡有毛孩子接触丽被他撞见,就会威胁那孩子。例如:"我砍起肉来,可不管是人是猪!"。因此丽总感觉孤单,为了不打扰任何人,她一大早就会出来瞎逛,直到日出。她前些天早上又偷偷跑出来,撞上了一个女孩,那女孩虽然穿着不如她,但是她们好像认识很久了一样,她们开始说话,越说越多,女孩便成了丽的秘密朋友。她邀请女孩在这天一早,到竹林里去集露水,没曾想遇到了阿土,阿土一脸难为情的坐在地上,这时他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一个人的轮廓见见清晰,来人正是小缨。

  "阿土?"小缨吃惊的看着正坐在地上不知所措的阿土。

  阿土每每看到​小缨,内心都十分激荡,他喜欢小缨的眼睛,坚定,明亮。阿土经常能在街上看到小缨,她轻盈的步伐,嘴里哼的小调,都让阿土沉迷其中,无法自拔。要说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从小缨第一次敲阿土家门开始的。

  又是一个​清晨,阿土还在床上呼呼大睡,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过来,他第一反应是不能让敲门声吵醒爹娘,于是光着脚衣衫不整便赶忙去开了门。小缨被阿土这副模样吓坏了,脸刷一下红了并立刻侧过身去,那是阿土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到小缨,原来她有这样精致的双眼。他不禁想多看几眼,"混账东西!给我滚回屋里去!"阿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这副模样,于是匆匆转身裹紧衣衫连声向小缨道歉,还来不及等小缨原谅,阿土已经躲进了屋里,一边抓头发一边捶墙,一边想着小缨那双清澈的眼睛。之后几天,小缨几乎都会过来,阿土小心翼翼的向爹打听,阿土爹一向严肃,只会打发他走。但是阿土娘明白儿子的心思,便故意告诉他小缨是来学织布的,学成还要好些日子呢!从那时起,阿土总是趴在窗户上、挂在树上、坐在房顶上偷看小缨。小缨其实每次都能发现阿土,只是阿土不知道。

  这次,小缨以为阿土又跟踪自己,于是故意问道"你怎么在这里?"。​阿土正要说明来意,却被丽打断了:"你们认识?太好了!"丽高兴地看向小缨"我刚刚以为是哪个笨贼呢!既然你们认识"丽又看向阿土:"那就不是坏人咯?快站起来吧阿土,你以后也可以和小缨一样叫我丽。"三人便这样同行了。

  ​日复一日,一年很快就过去了,三人的友谊变得越来越越坚固。阿土娘的祭日要到了,小缨和丽本打算跟阿土一起去祭拜,可是丽近日的诡异行踪被她爹发现了,于是把丽关在了闺房里,要人看着不准离开。小缨打探到丽消息,既气愤又无奈,只好一个人陪着阿土去祭拜。他们两人渐渐走到竹林深处,竹林里的小道弯弯曲曲,断断续续,阿土完全看不到方向。小缨也在不停的东张西望,看四周有没有出路,一边又鼓励着阿土。阿土想着这片竹林来得奇怪,像是一夜间长出来似的,密密麻麻的。但是阿土并不灰心,他相信自己走过无数遍的土地,闭着眼都可以走过去。他紧紧攥着小缨的手,在竹林里穿来穿去,终于看到一块麦田,"就是那里!",阿土和小缨跑过去,看到原本很大的一块凸起的坟地,已经要被风吹平了。阿土一边烧着纸,一边奇怪。周围这么大片竹林,风是如何吹进麦田里来的呢?小缨在一旁莫名感觉害怕,觉得她和阿土闯进来的,是另一个世界。她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天空​,阳光和煦,再看看周围,也没有动静。两人正要离开时,四周的竹子开始拼命摇晃,站在麦田中央的阿土和小缨都有点惊慌失措,这时风从四面八方的竹林中灌来,麦穗也开始摇晃,阿土刚烧的纸随着狂风带着火苗拔地而起。阿土来不及说一句话,便拉着小缨飞速跑进竹林中去。跑着跑着,小缨听到身后的地面有撕裂的声响,她边跑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他们所到之处,有手臂般粗细的竹笋应声抬起,速度惊人之快。小缨被这剧烈的响动惊得摔倒了,阿土也因为跑得太用力翻了个跟头,之后两人​被随即生长的竹笋打散了。阿土拼命地朝一个方向跑,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跑出了密林,他瘫倒在竹林外围,等他醒来时,已经午夜时分了。

  阿土在月光下绕着竹林转来转去,始终没有发现小缨,他又去小缨家,也没有小缨的消息,阿土只好回了家,等天亮再找。

  在密林中的小缨不知道该跑向哪里,只要有路就跑过去。最后她实在没了力气,就干脆跑也不跑了,任这竹林的折磨。没过多久,小缨发现自己走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两侧都是通身青铜的房子,像黄鹤楼的外观一样,这里有楼房,有平房,还有寺庙。她猜这里的人都是信仰佛祖的,因为她看到有人往自己的家里放一尊十米高的铜身佛像,还看到这里的男子都是铜像的模样来回走动。女人穿着古代装束,高高的发髻,宽敞的外衣,长长的下摆,每个女人都抹了很厚的胭脂,两侧脸颊上还点着通红通红的圆点。但是这些人目光无神,就像一俱俱尸体在漫无目的地游荡。小缨觉得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于是跌跌撞撞地向有亮光的地方跑去。但是她反常的举动很容易便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当她无论如何也跑不出去,就要哭出来的时候,一个干枯的,乌黑的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小缨害怕极了。然而身后的人又将另一只爪子一般的手放在小缨的另一个肩上"你去哪儿啊?",那声音就像在泥坑里说话一样,浑浊无力,还有一阵阵恶臭飘过。小缨不敢应答,也不敢转身,全身僵直的站着,没多久,小缨便失去了意识。等小缨再清醒过来,她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另一个陌生的房子里,她起身疑惑的在房子里踱步,当她从镜子前面走过时,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已经换上了上等的绫罗绸缎,化了精致的妆容,捥上了发髻,还戴了珠宝玉钗。小缨生平从来没见过这些,她一直看着镜子,有点沉迷于镜中的自己,直到有佣人进来,她才惊慌失措的走开。那佣人面无表情的走近小缨,将她拉到镜子前,按她坐下,为她戴上面纱,然后就离开了。没过多久,一个衣衫褴褛瘦瘦小小的老太婆进来了,打进来那一刻起老太婆的眼睛就直勾勾的瞪着小缨,没有血色的脸上咧着干裂的嘴大笑着,满脸的皱纹堆积在一起,牙齿也几乎掉光了,仅剩下几颗泛黑且尖利的牙还在硬生生支撑着。她缓慢的移到小缨身边围着她转了几圈并上下打量着,不时还点点头。小缨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老太婆要这样对她,但因为老太婆的样子太可怕,小缨一口气都不敢喘。老太婆得到了满意的结果,于是缓慢的移走了。小缨立即走到窗户前,看看究竟这是个什么地方,她看到外面密林围绕,​自己的房子下面是一棵大树,她想当然的以为这是个无人可见的阁楼,但其实,另一边则是青铜世界的集市,这个事实是直到小缨讨好老太婆以后才知晓的。

  青铜世界里的集市和外面不一样,这里的集市一年才有一次,小缨还从没见过。据老太婆说,集市会在每年的3月4日开始,持续十天九夜,灯火通明,青铜人和外面年满16岁的人们将会连成一片,所有青铜人在那几天也都会变成普通人,跳舞,杂耍,游戏,做生意。等到那时候,是她们赚钱的大好时机,小缨会派上大用场,老太婆会将小缨作为青铜世界最新花魁亮相给前来集市的所有大财主们,他们要以天价来换取小缨的初夜。小缨这才知道老太婆打的是什么算盘,她每日陪着这个恶心的老太婆笑,实则内心恨透了她,要是自己的奶奶在,绝不会这样玩弄自己。但是即便如此,小缨看到的并不是绝望,而是希望,十天九夜,这是她逃出生天的大好时机,很快,她将再见到阿土和丽,只是这样想想,就已经令小缨欢心不已。

  小缨日盼夜盼,3月4日这一天终于来了,老太婆让人用轿子把小缨抬到最大最显眼的广场上去,用大红绸子遮起来,这阵仗比集市上任何人的阵仗都要大,她认为这个小姑娘一定能给自己带来不错的收入,另外老太婆又派人日夜看守。这天,阿土和丽也赶来看集市,他们是头一次来参加这样盛大的集市。阿土和丽在人群中穿来穿去,感觉什么都没有见过,什么都很稀奇。另一边,小缨在红布下开始了自己的小动作。她用事先藏好的矬子给红布戳破了一个洞,以便于她观察情况,令她吃惊的是,这些青铜人真的和普通人没有两样,他们脸上的表情更加丰富,衣着更加平易近人,他们走路不会再慢悠悠,不再沉默不语,而是和普通人一样能够跳舞,跑来跑去,吆喝,谈笑。"他们到底是人是鬼啊?"小缨想着。突然她看到两个熟悉的面孔,啊!是阿土还有丽。小缨几乎要喊出来了,可是周围太多人看守,喊出来一定会有麻烦的。但是小缨已经按耐不住了,她趁几人不注意,一把掀起红布蒙在他们头上,又从背后狠狠踹了一跤,几人一时半会儿挣扎不开。人群中有人以为红布里扯来扯去的是想要逃跑的花魁,高兴的大喊:"快看啊!秘密花魁要跑啦!",瞬间人群都炸开了锅,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纷纷赶来看逃跑的花魁长什么模样,人群一拥而上,根本没顾上看逆流而上的小缨。当红布掀起,出现的是几个看守时,他们又炸开了,看守们好不容易掀开红绸子,看到的只剩下逃进人群的小缨的背影,正当他们想要去追小缨时,有几个流氓突然窜出来开始戏弄他们:"嘿嘿?老太婆今年的花魁原来是几个男的呀?诶?"他们一把抓住几个看守问"去哪里呀?花魁?咱们财神爷还没到呢",人群一阵哄笑声过后,几个流氓齐声喊老太婆,引得众人一起唤老太婆。

  小缨则已经不见了踪影,她总算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这里没有老太婆和看守,也没有轰闹的人群,只有几处游戏的人在卖力引人群注意。她对这些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想尽快找到阿土和丽。由于人太多,太杂,直到集市快要散去的时候,小缨还是没找到阿土两人。她盘算着要如何离开这个鬼地方,本打算随便跟在一个人后面回家去,可她又一想,青铜人和普通人全都一个模样,万一又跟错了,还是要落到老太婆手里去,那不如一死了之。

  小缨开始漫无目的的走,这时她发现路边有些来回的行人时不时会看着自己,她奇怪的低头看看自己,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华丽的衣服,于是她带着满腔的愤恨将所有老太婆给的东西从身上都扒了下来,全扔在了路边,便径自走开了。当她走到一个观看斗鸡的人群中时,她看到了丽和阿土,两人就在她对面的人群里有说有笑,这是何等熟悉和亲切的面孔。阿土笑着笑着,看到了他曾经熟悉的双眼,他愣了一下,然后立刻拉着丽穿过人群,来到小缨面前,三人紧紧相拥,泣不成声。

  老太婆知道小缨逃跑之后火冒三丈,命令百人去抓捕小缨,结果他们找了几天几夜也无果,只找到小缨扔在路边的绫罗绸缎和金钗玉帛。老太婆知道,只有十天九夜的时间可以用来找小缨,因为老太婆必须回到青铜世界里去,晚一点都不可以,否则自身将会难保。可是手下的废物找了几天都不见踪影,她决定亲自去把小缨抓回来。

  阿土和丽听完小缨的经历,都十分心疼,尤其是阿土。自从小缨失踪以后,阿土懊悔不已,不知如何面对奶奶,所以他每天都会去竹林里面转好几圈,希望能找到小缨。让他奇怪的是,竹林再大,他几乎也翻遍了,却始终不见小缨,她就这样在自己眼皮底下消失了,而且那天的奇异现象再也没有发生过。他找丽帮忙,最终也无济于事。自从丽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之后,每日惴惴不安,她听说过一个关于竹林的传说,再三纠结下,她还是决定告诉阿土这个传说。

  "曾经有一位妙龄少女,迷失走进了一片竹林,竹林深处是一片完全不同的世界,那里除了青铜的房子,什么都没有。少女走了几天,仍然走不出竹林,最后只好放弃了,日复一日,少女逐渐习惯了这里的日子。有一天,少女看到街上出现了一位眉清目秀的年轻人,她喜出望外,唤来了年轻人并询问他如何走到此地的。年轻人见这样的世界中还隐藏有如此美丽的姑娘,便露出可怜的神色,‘我迷路了,天色将晚,姑娘你可否行个方便,让我在此地住一晚’少女看年轻人同自己一样遭遇,就生了同情,行了方便。当晚,年轻人偷偷潜入少女的房间,玷污了少女,当他想走的时候,少女拉住年轻人,求他带上自己一起逃走。年轻人转身扔给少女一袋金子,突然却看到少女已经变得满头白发,满脸皱纹,全身乌黑。年轻人尖叫着跑了出去,跑进了竹林,再也没有回来。年轻人是当地有名的大财主家的公子,失踪了几天,被园丁在竹林里找到的时候,已经死了。那天正是3月4日。据说妙龄少女变成老太婆之后,整日召唤灵魂给自己作伴,遇到有不慎闯入竹林的妙龄姑娘,便想尽办法引诱,然后再用她们诱惑财主们。还有传言说老太婆只有在集市的十天九夜可以自由出入竹林,之后如果没有回到竹林,就会变身为青铜,永世不得重生。"

  阿土和丽原来并不相信这传说,直到小缨说出自己的遭遇。他当即决定在集市时间没过完之前把小缨藏起来。阿土则每天藏在小缨家附近,想见识见识这位传说中的老太婆。果不其然,在藏起小缨的次日,便有个衣衫褴褛,长相奇丑无比的老太婆在小缨家窗前来回移动,她挪过的地方寸草不生,却唯独长出了竹笋。阿土悄悄拿着麻袋爬上房顶,然后纵身一跃,把老太婆紧紧地裹在了麻袋里,突然,麻袋上开始长竹子,阿土立刻拔掉,然而竹子越长越多,阿土就要拔不过来时,丽正好也赶了过来,帮阿土一起拔。为了不让老太婆继续待在村里,阿土和丽一起把她吊在了村外的大树上,等集市过后,小缨、阿土和丽好奇的去看老太婆有没有变成青铜,这时,麻袋已经空无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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