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常识的常识

  一个漫长的假期过去后,重新坐在办公室,你有没有一种失真的感觉。长假是一个隐身的时刻,好像与现实生活割裂了,一直漂浮着,直到工作了几天,进入了下一个休息日,才终于回过了神。 我一直很讨厌走马打卡的假期旅游,但奈何假期没有期待的那么长(应该没人嫌假期长),最后就还是不免流俗地在景点间奔波,俗称性价比。那天我们匆匆包车直驱塔拉国家公园,后来正是印证了那句“走得太远忘记自己为什么出发”,路上两个多小时中有半个小时在跟司机讨价还价,想看的教堂因为时间不足被一一略过,结果抵达国家公园后蹒跚而行,在充满了“棕熊出没”的警告牌的尽头找到了传说中的观景台。山下一条江水静静流淌,江边的山峦既不恢弘也不瑰丽,这个季节只有迎客松勉强散发着老年人一般的活力,最后我们勉力看了几分钟只好原路返回。 都说东欧的自然风光好,看惯了国内的好山好水,我们不禁感叹这个国家公园,在中国怕是4A级景区也达不到的程度,倒是108弯的盘山公路如出一辙——这自然是常识。 补充一下,这次国庆我去的是巴尔干半岛,去之前我查了不少那边的历史知识,标注了若干个值得一走的教堂,而且由于曾经太过痴迷《银河英雄传说》,我对战争遗迹很感兴趣。然而在萨拉热窝,这个被战争摧毁了几十次的城市里,当我们从反人类罪的战争纪念馆里走出时,发现楼下竟然开着一家很大的咖啡店,人们在这里悠闲地喝着下午茶晒太阳,隔几步是一个嗨吧,晚上会有年轻男女在这里蹦迪。再走几步就是大教堂,我们竟然恰好遇上一群小朋友在唱颂歌,大家一边唱一边笑,好像灾难从没有来过。 我发现自己对于战争的理解是那么肤浅,所谓的常识在这里受到了挑战。当我们心情复杂地走到当地最大的穆斯林墓地去,坐在台阶上,在墓碑林立的墓地感受这里的静穆——此时一条野狗不知从哪里冒出,提起腿就在旁边的一个墓碑上撒了泡尿。 我和徐宝荣回来后感叹,这一天太魔幻,太荒诞了。生活里的常识是这么容易变得可笑。 在奢侈品店血拼的朋友说,这边的人怎么这么奇怪,到了7点竟然跟我说要下班,明明还有很多客人在店里剁手。“怎么会有人钱都不赚呢?”赚钱,是我们生活里的常识。这个常识竟然不是普世的,试问谁能一下子接受。  说到底旅游还是猎奇的心理在作祟。此时列举我想去的地方,无非是去北欧看看极光,南极看看企鹅,其他的地方好像就没有“旅游”的感觉了一样。朋友圈的朋友们几乎都在欧洲,甚至在转机处也遇到很多熟人,每个人都在试图去找到不一样的地方,最终又殊途同归。 那天我们坐在从塞尔维亚去波黑的汽车上,一个波黑的年轻人问我:请问萨拉热窝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什么今天有这么多亚洲人?车上有一半。你们是要去萨拉热窝集会吗?我说,不是,我们来旅游。他这才放下心来。突然其来的亚洲人群打破常识,让这个年轻人费解。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需要一直与自己的常识作战。在日常生活中,我时常警告自己不要忘记生命里的常识,又要尽量避免被生活里的常识绑架。轻松地生活对我来说很难。当我们以一种明显游客的姿态,走在当地的肉食市场里,大多数老板并不会主动招呼我们。只有一个老板拿出了一包牛肉请我尝一点,我尝后觉得味道不错,他立刻掏出一包牛肉示意我买下。徐宝荣说刚出来逛先不买了吧,拿着怪累的。 我们走开后,我很快便感到在这个肉食市场里呆不下去,一直挂念着那块牛肉,觉得没有买下十分愧疚,明明尝了别人一块。徐宝荣说,如果喜欢就去买,如果只是因为愧疚就不要去了。我回想起之前在泰国旅游,一条长长的夜市摊位,一个店主给我测试了一下一盏灯的效果,我推脱道,我先看看,等下再回来买。老板答应了。走了很远后,我非要回到那个摊位去将那盏灯买下。徐宝荣疲惫地陪我走着,爆发了明显的怒气,他非常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容易被销售绑架,“难道那个店主会在等你?”他说。“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在等我?”我说。“你有没有常识?”他说。那天我们闹得不欢而散。此后我尽量谨慎对待别人的促销,坦白说,贫穷对此起了不错的疗效。  可是至今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的常识差别如此之大,而大家不断地强调常识、常识,到底什么才是常识?我甚至想在30岁生日时许下愿望,愿我掌握所有的常识,让我不再那么纠结于日常。目前这个愿望无法实现,我只能先继续做一个平庸的人。此时不禁感到十分不快乐。  一天我在旅行的车上看到了一段话:牧羊的男孩问一个以麦加为梦想的人:“你为什么现在不去麦加呢?”“因为去麦加的梦想支撑着我活下去,使我能够忍受一成不变的每一天,……,我害怕一旦实现了我的梦想,我就不再会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我立刻运用逻辑合理地推理道:难道我没明白常识的理由竟然是因为我潜意识里在害怕理解常识?我不是因为平庸而平庸,而是我主动选择了平庸,因为我害怕伟大实现后的空虚?此时不禁感到自己十分牛逼。-END-

  周小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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