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霸

  黑云压天铺地,匆匆向西北急行军,仿佛有十万火急军情,不得有片刻迟缓,否则就会倾国覆城之险。太阳公公好象受到了惊吓,不知道早早躲到哪里去抚慰平复那颗受惊的心脏去了。

  大地一片阴暗,没有天光可辨时辰。然而就在这乌云排阵滚滚行、鸟兽匿踪待天变的阴森山坳里,有一人去龙行虎步,昂然向大山深处行进。

  这人身材健硕,虎背蜂腰。从他那似踏风行云的步伐来看,这人一定是个武林高手。不错,此乃名震寰宇的刀侠胡济民是也。刀侠胡济民,惩恶扬善神龙见尾不见首,事后现场留一把断头刀。而生平第一次留刀留名则是力屠大漠十八凶,一举扬名天下,骇动江湖奸恶。黑白两道为此传言“有无欺心事,断头刀来明”。

  而今眼下他行色匆匆,当然并非惧怕天色的阴森,急于寻找一处落脚安身点,而是心中越来越感觉慈母的担忧将成真。眼下的天地环境,就是可怕的暗示。

  暮色渐浓,气温渐冷,想是太阳已经坐在了晚饭桌上,撇一片阴冷在人间。胡济民这时,也走上了秃鹫山。

  “秃鹫山这么大,我到哪里去寻大槐树下的农家?如果遍山槐树,我又如何辨识母亲梦中的人家?我的母亲大人,您可给为儿出了一个大难题啊!”胡济民边走边想,不长时间,来到一处村庄,朦胧中见到村头一棵大树,细认之下大喜:

  “大槐树!”

  大槐树高大异常,仰望不见其冠。胡济民立足树下,辨认四方,见不远处有一户人家,石块垒墙,正合母亲梦境。

  “天助我也!莫非就在此处?母梦诡异凶险,我须仔细,莫得鲁莽,节外生枝。”胡济民之所以威行江湖人不识面,皆因其艺高心细,凡事谋定而后动。

  只见他人行如狸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迅捷地无声无息靠近那处院落,探头一望,便知这家事有非常。

  院落里,低矮的茅草屋里飘忽出来昏黄的灯光,映出门外两个黑衣大汉的身影。他们两个象一对门神,矗立在茅屋的两旁,而大门里边,另有两个一般的大汉相对而立,象看家护院的岗哨。胡济民转到屋后,贴墙谛听,屋内沙哑的啜泣声,透墙入耳。

  “是了,就是这户人家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机缘巧合撞面来。真是神奇,这家就这般契合母亲梦境。待我略施手段,先制服了四个门外大汉,再入室探个究竟。”

  刀侠胡济民拿定主意,绕过屋外,翻身上了东墙。他施展神功――隔空点穴手,发几道真气于无形无影,身影电转闪移之间,差不多同时击中四个大汉的麻醉穴。四大汉中招,各自身子一颤,软绵绵地倒在地上,昏迷不省。收治了四个大汉,好个刀侠,入室不走门,他抖展穿壁神功,将身一晃,如电如光霎时立在屋内。来到屋内,看见一家三口,两老一女在相对低头饮泣,丝毫不觉“家有来客”。

  胡济民轻咳三声,方惊醒屋内三个悲伤人。三人抬目惊见一人器宇不凡,神不知鬼不觉现身面前,一时都哑口无言。胡济民看见年长女子面貌,则险些惊呼出口:“娘亲。”但细辨之下,又觉终有不同,眼前年长妇人的面容比娘亲到底清廋了几分,其它再无不同。

  至此,胡济民才确信,母亲梦言是神明昭示,没有半点虚假。当下,他对年长夫妇跪下拜礼,口称:

  “凤城胡济民拜见姨丈、姨母。”

  这一来,更惊的炕上夫妇面面相觑。胡济民早知原因,取出一副画像近前奉与妇人,道:“姨母,可认得画像之人?”

  妇人迟疑地接过画像,一惊之下再借灯光细辨,惊讶之色满面,遂打量胡济民,下炕欲拜。被胡济民阻止,只得道:

  “壮士与村妇素不相识,怎么会有我的画像?况且我也从不知凤城有什么亲戚,更不要说有什么姐妹了?”

  胡济民笑容满面道:“事情曲折复杂,先前我都千般疑虑,姨母自然不知。画像不是姨母您,是我母亲近像。”

  “啊!世上竟有这般相像之人。”男主人这时已经恢复神智,看看画像看看老伴,见人像神情面貌如镜映影,不由惊叹。

  “姨丈,这是天意啊!是神明指示我到此寻亲。”

  “神明?可我从来没听说过我有姊妹在凤城,即使沾亲带故的,壮士是不是寻错人了?请壮士慎重,以免错认了亲戚耽误了您的大事。不然,就是村妇天大的罪过了。”妇人端详着画中人说道:“世间相似人,也是常有的。”

  胡济民闻妇人一席话,心中一热,心道:“真慈仁如吾母也。家囿不幸,不胜哀戚,竟尚能此言。”有此一想,当下认定眼前人就是嫡亲姨娘,口称再拜:“姨母,千错万差,我母亲的亲情感应绝对不会错。”

  “你母亲的感应?”

  “是。姨母,您听我说。我母亲数日前夜有一梦,梦见一山,山上一棵大槐树。大槐树旁有一茅舍人家。忽然一阵恶风过,那茅舍却变成一个兔笼。笼中一兔,苦叫撞笼不止,终不能脱。那时我母亲一阵心痛,感觉与笼中兔心连心。急欲上前施救,却只觉眼前一恍惚,不见了兔与笼,又是一人在一棵槐树下,百哀不止,欲搭绳自缢。母亲看那妇人容貌,如己照镜,忽然惊醒,方知是南柯一梦。她抚心平气,却感心痛隐隐不止。她百思不解这梦来的奇怪,次日诉于外祖母听。”

  “你外祖母她老人家可安好?”妇人突兀出言,关切之情溢与言表。话甫出口,她自感惊愕不已,心中纳闷:“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心中一窒还有此一问?”

  “姨母宽心,外祖母一向安康。”胡济民说道:“外祖母听了我母亲一番说梦,当即潸然泪下,对我母亲说‘你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姐,你叫闵英枝,她叫做闵英莲,两岁失踪,四十五年来杳无音讯。莫非她遇了恶难,托梦与你。你们生肖属相兔啊’。我母亲听了大惊,怪责外婆从不曾在她面前提有此事。外婆道她无男,母亲又是一个女儿身,知之徒悲无益。母亲深信我外婆之言是您托梦求救,次日便把梦详说我听,令我尽最大努力去寻您下落。”

  “莲妹,认了吧,这壮士的确就是你的外甥。我有愧与你,愿谅我,莲妹。”老汉忽然泣不成声,边说边欲下跪。

  “古明哥!你何出此言?”闵英枝慌忙挽住老伴,不让他跪下去。

  “对于你的身世,我也曾略有耳闻,只是我不愿相信,因此也从不曾对你言明。我爱你,害怕有一天你知道你不属于秃鹫山,突然离我而去。所以我坚定地认为你就是曹伯父的亲生女。”老汉古明痛苦流涕。

  “明哥,关于我的身世,你究竟听到过些什么?不怕,无论什么情况,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闵英莲抱住老汉道。

  “莲妹,我对不起你啊。当年我们山上古家和山下土王镇曹家是世家之好。古曹两家指腹为婚,古家生男是我,曹家生有一女,不幸一岁半时夭折。曹伯父为信义,利用经商之便后从外地购回一幼女,仍名曹芳以续古曹两家姻缘。那买回的幼女就是莲妹你啊!对不起,莲妹。”

  “明哥,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我们马上都过一辈子了。只可恨恶霸欺人,我们的玉儿身沦虎口,不知将来生活如何?”闵英莲放开了老伴,转身又抱住女儿痛哭:“玉儿,咱们娘俩命比黄莲苦啊!”

  “姨母,莫要伤悲。有外甥在,天大的祸事我一手抹平。姨丈,有什么祸事,你说来我听。”胡济民向古明老汉说道。

  古明抹了一把眼泪道:“贤甥既然如此说,老汉我就直言了,盼你搭救。山下土王镇有一恶霸叫宗有天,依仗叔父在朝廷做礼部尚书,称王在这秃鹫山方圆百里,霸山霸水,欺男霸女。两三日前他带恶奴上山,见你表妹玉儿美貌,便强下聘礼,派恶奴看牢我们,定下明天黄道吉日上山强娶。三日来,我们苦思无计,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唯昼夜饮泣。幸得贤甥天降,万盼你能带到母女远走高飞,我拼死拖他们一拖,让你们尽量走远点。”

  “哼!姨丈不要恶霸说厉害。就算那什么宗有天是成了精的长三头六臂,遇上我也只管叫他一命归天。你们等着,我这就下山送他去地狱。姨母安心,我去去就来。”胡济民嫉恶如仇,说行立动,转身要走。

  “贤甥且慢,外面有四个恶奴监守。”古明扯住胡济民,压低声音说道。

  胡济民笑道: “姨丈宽心。那四个早如蝼蚁一般被我降伏。”

  古明:“啊!贤甥真神人英雄也。玉儿,快见过你的表哥。”

  古明言落,千娇百媚的玉儿即对胡济民盈盈下拜,声如珠滚玉盘:“小女古玉拜见哥哥。”

  美人面忧人更怜,即使一向古井无波的胡大侠,面对国色天香的玉儿也不由一呆,遂仓惶窘道:“妹妹不必大礼。替天行道,抱打不平是为兄的责任。”

  “嗯!姨母,您有几个女儿?”看清古玉面貌,胡济民忽然问道。

  “我和你姨丈只有此一女。怎么了贤甥?”闵英莲疑道。

  “好。,这就好。早间我在元州朋友的玉器店里,遇见一女酷似表妹,只是蛮横无礼,十分可恶。朋友告知,那是州官铁扫帚的掌上明珠。也幸亏朋友替我解梦,说‘山上兔囚于笼’莫非应于秃鹫山,因此我才寻到这里,寻到姨母-家。表妹既然与那州官千金相似,今遭我要做一件大事,把贪官恶霸连根清。只是让那宗有天又多活一时。”胡济民妙计生心,胸有成竹地说道:“不过,这尚须表妹首肯配合。”

  “兄长肯为民除害,小妹不惧粉身碎骨,万事但请兄长吩咐。”古玉启动银牙贝齿,义烈说道。原是她先有定念,要进宗府行刺宗有天,和其同归于尽,决不受凌辱。

  “好。贤妹巾帼不逊须眉,吾计必成,这一计就叫做调包计。管叫恶霸贪官都受惩。事不宜迟,请表妹现在就跟为兄远州城里走一遭。姨丈、姨母放宽心,小甥保玉妹安全无虞。”老夫妇相视点头。

  闲话少讲,书简紧要。话说胡济民与古玉出了古家,胡济民向古玉说了声“得罪”,便架了古玉胳膊,施展闪电神行功,飞向元州城。未及天亮,胡济民负了一人又回到古家。

  天光大亮时,一支迎亲队伍锣鼓喧天到了古家,打开门锁,撞开屋门,把一个木头人一样的新娘子绸簇绫裹装扮一新,蒙了鸳鸯盖头拥入花轿,撇下百哀不止的古明夫妇,吹打闹天地下山去了,直奔土王镇。那四个监守古家的四个大汉,憋着满腹狐疑也随之而去。由于他们慑于主子的淫威,相议把四人不明昏睡在古家的秘密烂在肚子里。这天深夜,古家也人去宅空,不提。

  话说 土王镇宗府张灯结彩喜庆的两日里,元州城里则鸡飞狗跳闹翻了天。原因是州官铁扫把的掌上明珠夜晚神秘失踪,铁扫把怒火冲天要把元州城挖地三尺,寻找爱女。第二日傍晚,州官接到报告,土王镇霸王宗有天新妾,神似铁小姐。紧接着就是一队飞骑急驰土王镇,铁扫把亲自带队。

  铁扫把带队闯进宗府,抢出宗府新妾视看,果是爱女。可是人已被宗有天折磨的不成样子,如痴如呆,流涎傻笑。铁扫把怒不可遏,下令捆了宗府男女老少,抄家检视,竟现玉玺、虎符,虽然制工粗糙明显为假,但罪足诛九族。

  铁扫把当场严刑拷打逼供宗有天,坐实了他的谋逆大罪。即写奏本连夜飞送京城,呈送到礼部尚书宗朝阳的对头手里,对头据此参他一本,皇上震怒,立时把宗朝阴革职下狱,待其罪宗亲族递解到京城时,一齐审明决断。

  就在宗朝阳被下天牢之时,京城西北三百里外的凤城胡济民家,一派喜气洋洋。这是失散四十多年的骨肉得聚之喜,姊妹相识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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